1492DR 阿弗纳斯 涌血城砦大门处
鲜血与汗水模糊了青年的视线,他疲惫不堪,连要维持站立的姿势都十分困难。无数血口划破了他的软甲,但他似乎早已忘记了疼痛。他只能听到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的每一次喘息都会让炼狱之风点燃自己的肺。
“你能撑到现在,厉害,但也只是一条折断了手脚,趴在地上垂死挣扎的爬虫。”
豺狼人头领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血人。孤独受困的半精灵,无论他被利爪划开多少次那原本白皙的肌肤,他都咬着牙,一手持着刺剑,一手护住胸口。
已经有数头豺狼人倒在了他的法术与那柄造型怪异的剑下,这是不应该的。在豺狼人头领看来,他本该活不过第二轮围攻,而他不仅真的存活了下来,还反而杀死最鲁莽的那些蠢货。剩下的豺狼人则带着惊讶与迟疑再次包围着他,但是没有敢冒然发动进攻了。
半精灵仍然站立在自己面前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构成了对他的挑衅。
“无能的东西,一帮废物!给我让开,我来将这条虫踩得爆汁!”
头领轻松地将矮自己小半个身子的两只豺狼人甩到地上,亲自加入了狩猎队伍中。
“他的大腿,归我,他的心肝,归我,他的舌头与眼球,也归我。废物什么都得不到,也不配得到,你们只配看着我将这个尖耳朵猎杀,生吞活剥,然后舔我吃剩的骨头!”
尽管头领如此说道,他的那帮智商低下的拥趸们依旧爆发出欢呼声,就好像哪怕只是啃食头领吃剩的骨骸,它们也会很开心。
“那么你呢?尖耳朵,你想让我怎么食用你?切下你的长耳朵,拔了你的长舌头,割掉你的尖鼻子,挖出你的眼珠子?又或者,把你胸前护着的小魔鬼拿去当小菜?”
“你什么也得不到,除了我的剑,因为它会贯穿你的喉咙。”
面对对方的挑衅,一向沉默寡言的费迪南多都不禁反唇相讥,他想要挑起一场言语辩论,好为自己争取更多喘息的机会,同时他也需要好好观察一下对手。
但豺狼人头领没有这个耐心,对方只是发出一声冷笑,紧接着就化为了扑向费迪南多的黑影。
“世界想要被欺骗Mundus vult decipi!”
在对方发动攻击的瞬间,这句咒语从费迪南多的口中迸出,同时,在所有豺狼人的惊讶注视下,又有三个完全一致的瘦削身影以诡术师为中心分裂而出。
“狡猾的骗术,但巫师愚蠢,你以为你能骗过饿兽的鼻子?你以为你变出更多的自己就能战胜我的尖牙军团?”
豺狼人头领没有停下他的攻击动作,他向着面前四道人影之中的一个扑去,却从中穿出,扑了个空。
显然,这些分身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某种视觉上的幻术把戏,如同从凭空浮现的数道无形镜面中投影出的幻象。豺狼人头领或许没有猜对本体,但那又如何?他不认为半精灵能一直躲下去。
豺狼人们再次一拥而上,分别找准了自己的目标。哪怕那个小骗子创造了如些多的分身,它们的数量仍旧数倍于这些分身的数量,它们会将每一具幻象扯碎,直到咬上骗徒的真身。
创造出的镜影被撕扯,化为烟雾散去,但并没有留下血肉的味道,它们填不饱豺狼人的腹中饥饿,因此这些似人的恶兽再次狼顾,寻找诡术师的真身。
随后,火舌迸发,又有两只豺狼人的脑袋如同太阳瓜一般被打碎,脑浆与血沫溅在了其它同伴的身上,又被它们快速舔舐入肚。它们连同族的血肉亦不会浪费。
豺狼人头领看向了火枪射击的方向,那个满身鲜血的半精灵已经在分身的掩护下跳出包围,又拾起了那把怪异的武器。他抬起的一只手这次瞄准了头领,另一只手则仍死死护住胸口处,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本该出现的恐惧。
“将死之人,为何还要坚持,你早该放弃,挣扎,徒劳无用,痛苦,只增无减。哀求我,便予你痛快。你的血,滋养我族,你的肉,任我生啖。”
“费迪南多,我们不应该再打下去了,趁现在,逃吧,逃到黑暗之中。这些野兽的脚力并不如你,也不像你一样擅长潜伏。再继续抗争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在男孩的怀中,虚弱的魔鬼向他哀求。但他否决了这个提议。
“逃,又能逃去哪里…这里是恶魔的地盘,仓皇逃窜只是自逃死路。”
“就沿着我们来时的那条路,我们可以躲回鬼婆的狭窄洞穴,它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不,它们会的。沿着自我伤口中滴落的血迹引导的道路,它们会嗅到败逃者的气息。”
费迪南多的面色因大量失血而变得惨白瘆人,他感觉到他的生命气息正在从无数伤口中剥离,哪怕遁入黑暗,也注定会倒在路途。而豺狼人们挑衅般的眼神告诉他,虽然它们饿得恨不能立刻将他剥皮拆骨,但它们更愿意和他玩一场狩猎游戏,只因尾随其后,看到猎物在恐惧逃窜中死去更能让它们的残虐之心感到满足,让它们的食物被烹调得更加美味。
为此,它们愿意忍受饥饿。但费迪南多不会让它们如愿。
“但是……该死的,如果本公主仍留有力气,也不至于让你被这些下贱的畜生逼到绝路。都怪我…我连累了你,你本不应该面对这些敌人,你应该把我独自留下,和你的同伴一起进入城砦,他们才是你值得托付性命并为之战斗的人。”
“我从未怪你,公主。那扇门拒绝你的到来,我也不会将你扔下。是我选择了留在你身边,正如在最初见面时,你选择了我……我,不为这个选择后悔,绝对不会……”
“小费!你怎么了?快醒醒!醒醒!”
费迪南多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讲出了他的人生十余年中最长的一段话,在佐伊的惊叫中失去最后的意识,仰倒在了地上。他手中的火枪掉落在一旁,被豺狼人头领一脚踩住。
“到此为止了,半精灵,愚蠢,自择死路。”
有力的前臂掐住男孩的脖子,将他提起,展现给自己欢呼的手下们。
“盛赞耶诺古,猎物已经断气,狩猎已经结束。他的头颅献给豺狼之主,他的血液洒向掠食者王座,他的灵魂堕落入无尽深渊,他的骨肉分给我等信徒!”
——
“费迪南多。”
在意识朦胧之中,费迪南多听到了呼唤他的声音,轻柔的女性嗓音,许久未曾听闻。曾在他的童年为他念诵历史的过往、英雄的诗篇,却消逝于那场毁灭了家族的大火。
“母亲?”
他睁开眼,却只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星烛光,爝火微弱,如同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
“母亲,儿子来找你们了。”
他再次安详地合上双眼,任由自己的意识向着下方的黑潭沉去。如果牧师们所说的没错,身为不信者的自己那卑微的灵魂将会穿越朦胧之域,钉在墙壁之上,等候凯兰沃——那位公正的死亡审判者去为自己降下惩罚。
这样就好,这就是他最终的结局。
“费迪南多!费迪南多!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本公主还没有允许你认输呢!”
母亲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打破了死亡的静穆的女孩那聒噪的呼唤声。有什么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向深水潭的上方拖去。
费迪南多再次睁眼看去,那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却开始剧烈燃烧、膨胀,成为一个火团,又从火团凝聚成一道猩红的倩影。
“佐伊?”
“你难道已经认输了吗?我的男孩,本公主可不记得自己选择的随从如此软弱,你难道就要向死亡屈服,叫它将你打倒?”
“我已经死去。”
“还没有呢,白痴,本公主还能捕捉到你的灵魂火花,它还在燃烧。但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那就是自己熄灭了你的生命。”
“可是你怎么会……”
“也不看看我是何人?你有听闻过谁会比魔鬼更熟悉灵魂吗?够了,本公主深入至此,不是来和你交流学问的,我正尝试同你的灵魂对话。我想告诉你,我或许还有一个最终方法可以拯救你,拯救我们两个——
那就是与我签订正式契约,我将汲取你的灵魂当作养份,再反过来赋予你力量。”
“既然如此,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听着男孩,不是本公主有意藏私,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早些劝导你。可我也知道,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你只会牺牲更多!你的灵魂将永远归属于我,归属于巴托九狱,再难轮回。你真的考虑清——”
“我接受。”
“咿?!等等,你认真的——”
“我说,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