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彻底看不见身后的贼人，李复这才放开紧攥着刘烨的手掌，松松垮垮，好似全身被抽走了力气一样，连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一个踉跄，便瘫坐在地上，半张嘴巴，就像农村灶台那破旧拉杆鼓风箱般，扯着嗓子大喘着粗气。

看着在地上悲痛欲绝，想哭却又哭不出一点眼泪的李复，脑子处于宕机状态的刘烨这才回过神来。

“等一下，李叔，这样……虎子会死的对吧。”

望着没有说话，双手托举着低垂脸庞，整个人蜷缩着像块孤苦无仃的苍石坐着的李复，刘烨出于本能的问道。

李复生硬的捂住口鼻，极力克制着哽咽，想要将情绪遮掩过去。可就算再怎么遮掩，那股伤心欲绝还是从李复的指缝间，化作丝丝缕缕的呜咽声钻入刘烨的大脑，搅得刘烨脑子生疼。

“李叔，这样虎子真的会死对吧。”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或者说，其实刘烨此时心里跟明镜似的晓得答案会是什么了。

“操、操、操！”刘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将脚边的碎石子猛得踢出飞远，好像这样就能发泄掉心中的愤怒....还有......躲在最深处的怯懦。

说实话，刘烨心里还是很有一种劫后余生得庆幸感的，因为没人想死，特别是无缘无故的死掉。

而且他认识李复父子二人不到一天的时间，你说让他心甘情愿的为他们付出生命，也算是不太现实。

但他也很羞愧，且不论人家是不是因为原主的关系才选择献身，和穿越过来的刘烨可能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是这样就能心安理得的，眼睁睁看别人死掉，而坦然受之吗？人家其实完完全全可以抛弃自己的，不是吗。

再则就是刘烨的良心正在猛锤他的胸膛，倘若刘烨是个无情无义之徒，又或是能像曹老板一样，大喝一声，“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充满着枭雄气质，那倒也好。

可他曹阿瞒当初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啊，梦想不过是做个大汉的征西将军，在雒阳手持七星宝刀，孤身行刺董卓。逃出雒阳后加入十八路诸侯反董，在联盟其他人尔虞我诈，为了利益东拉西扯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主动出击想要救出献帝的男人，为此，他不惜折尽了麾下精锐，到头来，却被其他诸侯冷嘲热讽，此时的曹操，谁又敢说他是汉贼？谁又配说他是汉贼？

“李叔，我要回去救虎子。”经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刘烨走到李复身边，费力扒开了李复厚实的手掌，直视着他那浸满热泪，哭得通红的双眼，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坚定道。

“不行！”李复一下子跳将起来，用着近乎粗暴的语气拒绝了，“俺好不容易才把你带了出来，现在你说你要回去，这不是羊入虎口吗？那虎子不是白白......”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李复深吸几口，然后吐出一大口浊气，压着音调说道。“少爷，俺还是那句话，俺们死了都不要紧，不论是俺还是虎子，只有你，只有你千万不能出事！”

李复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俺们生下来就是为主家效死，公子，俺嘴巴笨，不咋会说话，但俺就认个死理，主家养俺们长大，给粮吃，供衣穿，主家就是俺们的命，俺们就该为主家而死！这就叫忠义！”

“能替公子而死，也算虎子有福了.......这就是他的命啊。”

李复用手背胡乱擦拭去脸颊的泪痕，半似感叹半是惆怅得说完后，右手撑着沙石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捡起撇到一边的柴刀就要继续带着刘烨下山。

“李叔.....”李复刚走出没几步便被刘烨喊住了。

“怎么了，公子。”李复扭头疑惑问道。

“谢谢您，要是没您开导我还想不明白？”刘烨摇头笑道。

李复摆了摆手，装作无所谓般憨笑道。“害，这就是命啊公子，您是要成大事的人，俺昨晚其实听见公子说的话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骇死个人啊，没想到公子有这么大志向。既然这样，不就更要惜命吗？当初高祖为了躲避追兵，不也是连自己儿女都踹下车了吗？哎呀，反正公子想通了就好了，咱们快走吧。”

“不，李叔，”刘烨感觉一股无名热血正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就要喷涌而出直冲天灵盖，“我想通的是，我一定要去救虎子，无论您愿不愿意，我是一定要去！”

随即刘烨不顾李复的惊愕的眼神，在林间翻找出一根前端稍微尖利的树枝木棍当作长矛使使，带着些许欢快的语气说道。“我听闻当初晋国赵氏孤儿，是门客程婴舍子救主才活了下来，我先前是不信有如此忠义之辈，怎会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儿呢。但是今日我方知道，有些东西比命还要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