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来人行至身前,梁钦暕方才拱手作揖,道:“洛老不远万里赶来兰川,着实是辛苦了,还请随晚辈一道进城歇息。”
洛无铭身披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额头上围着五彩绳。他摆摆手,“犬子还在后边儿不急不慢的坐着马车来呢,且等他一等。”
梁钦暕没见过洛无铭的儿子,心下起疑:老子骑马,儿子坐车,这是什么章程?洛无铭上下打量着梁钦暕,随后道:“比三年前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有你爹当年的风范。”
梁钦暕笑了,“我这儿子做的不是,连家父的风采都未曾见识过。日后还得请洛老为我描摹描摹。”
“只是不知世子还会不会有以后?”洛无铭嘴角勾着一抹笑意,“饶是王爷,也未能脱离此局。世子想逃,恐怕是难呐。”
梁钦暕只是低头轻笑,洛老与三年前相比,也变了很多。
“这不是还有您在么?苟活一日是一日罢了。”梁钦暕展露一个温和的笑颜,瞳仁黑黑的,像极了一只羊羔。
马车行驶在路上吱吱作响,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待马车驶近一些,便能听见阵阵咳嗽声。
“啊,人来了。就劳烦世子带路吧。”洛无铭瞥了一眼马车,调转马头往城内行去。
王府因外人的到来而显得热闹许多。尤其是厨房……
王府平日里只有梁钦暕一个主子要伺候,偶尔翘玉会来蹭饭,也不过是添双碗筷的事。所以只有一位老厨,梁钦暕怕他忙不过来,在厨房跟着帮忙。
书房内,洛无铭站在房中拿着密旨端详,眉头紧锁,半晌不说一句话。洛秋霖坐在椅子上,喉咙里时不时露出两声咳嗽。
“还咳?你是真把自己当成病痨鬼了。”洛无铭斜睨了洛秋霖一眼。
后者掩住嘴,低眉顺眼,没再出声。
“你日后要跟着世子做事。”洛无铭将密旨甩在洛秋霖身旁的桌子上,“这便是你面临的第一个考验,看看,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做?”
洛秋霖拿起来仔细看了,“皇上不急着要世子殿下的命。”
“废话……你全然忘了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爹,我还未曾与殿下好好交谈过。”
“可你已然见过他了。说到底,还是能力不够。那么多年,你仍旧一事无成。”洛无铭坐到洛秋霖对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尽管我万般疏解,你还是解不开心结!就算是死,也得是为主子而死!绝不能是郁郁寡欢而死!”
“……连行谨记爹的教诲。”
到了晚上,饭桌上的气氛略有些尴尬。
梁钦暕给洛氏父子碗中各夹了些菜,而后便自顾自吃着。
洛秋霖以茶代酒,向梁钦暕举杯,“秋霖仰慕殿下已久。今日方得以相见,在此,敬殿下一杯。”
梁钦暕放下筷子,举起酒杯与之相碰,“好说好说。”
“世子当真打算遵从旨意南下?”一直没出声的洛无铭此时开了口。
“洛老有更好的法子?”
“哈哈,世子想如何,便如何!凡事,都有洛氏。”洛无铭笑的豪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梁钦暕跟着笑了两声。随即对洛秋霖问道:“洛公子身体不好?”
“是,秋霖自小就体虚,受不得寒凉。今日多吹了些风,故而咳嗽。”洛秋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到,“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梁钦暕这才发现洛秋霖面色灰白,现下正值仲夏,他却披着一件白色大麾,膝上还放着一个暖手炉。过了会儿,只点点头。
今日在饭桌上便定下了,洛秋霖跟随梁钦暕南下,洛无铭留在兰川善后。
梁钦暕站在王府最高的阁楼上,欣赏着兰川夜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夜深了,百姓早已回家,街上空无一人,偶尔听得见一两声鸡鸣狗吠。
“世子……”翘玉不知何时出现的,垂头站在梁钦暕身后。
梁钦暕也不奇怪,头也没回,“想好了?”
“我跟着世子,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
“那……世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还没定呢。你先把东西收拾好,到时候也方便。”
翘玉点头正打算走,梁钦暕又道:“这两日别忘练剑。离开那天,我送你件礼物。”
人走后,梁钦暕蓦然抬头,他看见幽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斑驳的明月,月光散在身上,绕在他搭着栏杆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