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伦纳因迎上那道几近要在冰冷、不容违抗的命运权杖前颓然仆倒,对未来顺其自然而非抗争不懈的空洞目光,望进那双温顺如母鹿的湛蓝眼眸之中——其间曾有无尽喜悦与欢笑久居不去,如今尚未完全湮没的每一丝殷切、祈望、倔强与不屈都令他心如刀绞。他视线聚集之处,挽弓呆立的女弓手是何其纤薄憔悴、羸弱不堪哪,仿佛这会儿颓于树下、希望渐逝的她仅仅是往昔鲜明景致褪淡衰微成的一道模糊且遥远的黯淡剪影。菲拉密德碧的使者每多沉默一个或半个呼吸,这道影子较之前一瞬似乎都更加憔悴易逝、难以辨识。帕伦纳因深知,他必须深思熟虑、斟酌考量,因它会重焕往日生机抑或随途经此地的凄冷夜风泯灭消逝,尽皆取决于自己就这件悬而未决之事如何作答。
-----------------
帕伦纳因的嗓音干涩而沙哑,但沉稳、决绝,足以驱散从前所有不快与疑虑。
“梅拉,我的爱。”他说,“我曾誓言允诺,我会与你终生相伴;我曾誓言允诺,我会对你绝对忠贞、须臾不离、永远以纯洁无暇的真挚之心坦诚相待,我胸膛中其名为爱的炙热烈焰将熊熊燃烧至世界终了的那一天。梅拉,我曾誓言允诺,我过去所拥有的、如今徘徊四处所艰辛寻觅的、以及不久将来毋庸置辩会归属我之物都毫无保留地属于你,我的灵魂、思维与情感业已在粲亮群星的见证之下同你合而为一。我本应如誓言所称,守护你免于任何悲伤祸患的荼毒和伤害,我理应在此愈发可憎的污秽世界中予你宁静、幸福与安定。可到头来,你欢笑不再,泪痕遍布。我岂非亲眼见证你的喜悦与希望是如何因帕伦纳因层出不穷的愚蠢行径逐渐消逝,终至无存?若我富于远见,若我可未卜先知,若我能听从劝诫、谨记忠言,或提早知晓要付出这般无法承受的沉痛代价——纵是尘世凡人千百代来不得而知的所有秘辛乃至关乎世界本身的终极答案与真相尽皆为我所知也毫无意义。梅拉啊,你说得对,我欠菲拉密德碧的诸多债务业已经由伤痛、名誉与自由悉数偿还,其筹谋意图与我无关亦非无可违背,堪与其相提并论的穆门塔瑞何止一位?如今覆水渗溢,却未彻底倾泻泛滥;薄暮将至,然白昼之炽亮光芒尚无式微消减;为时甚晚,但若即刻回头、不作停留,补救挽回或许并非尽是枉然。”
弓手愣住了。
这是她如今唯一渴求的答复,是她绞尽脑汁、百计尽施,竭力寻求但始终不得,并笃信再也无望得到的答复。片刻前为得到它,她甚至希望无存、衰颓萎靡、悲恸哀伤几近消逝。可此时此刻,梅拉·瓦利蕾却因这期盼已久的答复哑口无言。她感到始料未及的惊诧和讶异——不是恶魔、诸神或其他更为恐怖或伟大的族裔所致,而是内心纠结成团、纷杂不清的剧烈情感使然。她旋即发觉同样无法言喻的狂喜自惊诧中升腾而起,随之到来的还有恐惧。因她无比清晰帕伦纳因言语背后的重量与含义,无比清晰这项决定定会催生出前所未有的可怖危机——他们随时可能会悄然泯灭、凋零成泥,死无葬身之地。但相较奔赴波尔·洛娜的必死宿命,他们或可经由此举在远方某处觅得一线生机。
希望犹存。
“我的爱……我誓死不渝的爱,”弓手轻声回应,泪光闪烁,“我生命中唯一的爱。”
帕伦纳因——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与从属——迈出了这场谈话开始后的第一步。
“走吧,”他说,“格尔德芬瑟等着咱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