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大概是信。
一个人·,大概是个男人。
信就放在桌子上,大概是张桌子。
这样的‘桌子’在大多数人家中或许真的算不上是桌子,它大概也不会出现在大多数人的家里。
这世上几乎所有的桌子都应该有四条腿,可它却大概只剩两条半。
桌子的表面本来也该是更光滑平整的,颜色本来也该是更深更鲜明的。现在却被用得很旧,很浅。不过看上去倒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天色早就黑到根本看不出桌面的颜色与痕迹。
看不清桌面的时候自然也不可能看清纸面上的字。
所以他并没有看。
从他把信拿出来,放到桌上,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过一眼。
他为什么不看?
他是不想看?还是说他是个瞎子?
随便吧,反正他的房里也没有灯。
什么样的人的屋子里竟然连蜡烛都不备?
随便吧,反正他的‘屋子’也不能算个真正的屋子。
他的‘屋子’就像他的‘桌子’一样,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格格不入。
他的人呢?是不是也像他的家一样的破旧不堪,一样的格格不入?
他至少看上去还算不错,却也有点格格不入。
因为他长得确实不大像大多数的人。
他比大多数的男人好看太多。
见过他的人不多,大部分见过他的人往往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所以‘你如果把头发放下来简直比这世上大多数的女人还要好看’这类评价他还从没听到过。
其实这类话本就不会被说出来,可是很多其他的话却可以。比如‘你好’‘你吃了么’‘你叫什么’。可就连这样的话,他也很少听到过。
不和一个人说话往往是有原因的,这些原因往往也不尽相同。有时是因为厌恶,有时是因为恐惧,有时是因为害羞。
别人很少和他讲话会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感到害羞?
这当然可能是原因之一,却一定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有原因,大多数的原因其实都很简单,却不为人所知。它们不为人所知的原因也非常简单。那仅仅是因为人们不曾真的试图去了解和理解它们而已。
可人呢?
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岂不也和这世上大多数的原因一样不被别人了解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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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夜。
雨,大雨。
一团微火徐徐燃着,好像在等待雨停一样不情不愿。
现在他的‘桌子’上已多了一只碗。一只差不多空了的碗,还剩几根面条而已。
桌子上多出一只碗,却少了一张纸。
‘信’现在已在他的手里,他却依然连看不都不看一眼。
他也不是个瞎子。
他不看这封信的原因也十分简单。
因为这封信上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
没有卤的面;没有字的信。
一封没有字的信究竟还算不算是信?
随便吧,反正他的“屋”也不算真的“屋”,“桌”也不算真的“桌”,“面”似乎也不能算是一碗真正的“面”。
可他却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因为他在动,他的手在动。
他的右手稳稳地拿住信,左手在信的左下角缓缓地摸蹭着。
他似乎是想确认什么,即使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面无表情岂不往往又可以代替任何表情?
这封信与这世上任何一张白纸一样,是空白的。只不过它的左下角有一个凹凸的印记,和这世上任何其它的印记都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