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昏沉沉间,也许是熟悉的痛感唤醒了隐匿在深处的记忆,姜洵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了那满是泥泞不敢想也不敢忘的往事之中。
在十年前,清林宫尚未强大至此,周边大大小小的门派也还很多,姜洵所处的门派就处在其中,虽谈不上数一数二,但也实力不俗。
他的父亲正是门派的长老,最初的那些日子几乎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了,彼时他醉心于习武,装模作样读半个时辰的书就要闹着去练武。
“娘,你看我厉害吧。”姜洵举着木剑朝着一旁坐着的母亲跑去。
“洵儿真厉害,你师父说了,洵儿以后肯定会成为大英雄的。你看你脸上这汗,先歇会儿再练也不迟啊。”
“知道了娘。”他笑着抬头看母亲,脸上的汗珠被手帕轻柔地擦去。
那年他十三岁,没歇多久就又跑去玩闹了。一只好看的蝴蝶从他的眼前飞过,翅膀好似贴了金箔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哎!蝴蝶,别跑别跑。”
“别跑!站住!”
刀剑穿透血肉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面前的布料被泪水浸湿了一片,姜洵被母亲死死地抱在怀里,仓房角落有一个很小的地下暗室,数不清的人用生命换来了他们两个躲在此处,寻得一线生存的可能。
那些人搜寻未果后又放了火,不知道躲了多久,等到烧焦的味道被雨后的清新所替代,他的母亲试探着挪开暗室的门,她爬出暗室后姜洵也紧随其后。
满目疮痍,尸横遍野,明明雨下了那么久,却冲不走这浓重的血腥味儿,他甚至都认不出这是他从出生就待了十多年的地方。
木剑化作灰烬,蝴蝶也跌入泥潭。
雨水混着眼泪流下,单薄的衣衫逐渐被打湿,明明是初秋,可姜洵却感觉身处严寒霜雪之中,他抱着自己的肩膀缓缓蹲下,母亲抱住了他,她颤声说先离开这里。
姜洵抬头看着她同样红彤彤的眼眶,意识到他们现在没有时间哭,要杀他们的人还不知躲在何处。
勉强找到一个藏身之处后,母亲生了火烘干衣物,但也不敢把火燃得太旺,屋内柴火毕剥,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姜洵看向屋内唯一一扇破旧的窗户,依稀能看到外面的雨丝。
他讨厌下雨……
后来他们一直朝清林宫的反方向走,基本上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过姜洵觉得起码还有娘在,可上天偏偏要把这仅存的温暖也毫不留情地夺走。
在走到某个门派所管辖的地方时,他们在路上走着,却看到了官府发布的抓捕他们的公文,母亲急匆匆地带着他离开,不料还是被人发现,她让姜洵向着其他地方跑,而她引开了那些蓝袍人。
即使跑得嘴里满是血腥味儿,姜洵也不敢停下。但到底只是一个孩子,还颠沛流离了一个多月,跑着跑着脚下一软,他便跌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感受着身上柔软的被子,姜洵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正巧一个人推开门进屋,姜洵撑起身子朝后缩,那人看起来应该是这户住宅的主人,虽然大概是弱冠之年,但也给人以沉稳的感觉。
见姜洵醒了,他温柔地笑了笑,说:“醒了?先喝口水吧。”
水杯被递到嘴边,感受着喉咙的干涩,他犹豫着伸出手接过,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下去,随后轻声地道了谢。
那人开始解释,他说他寻到姜洵的时候以为他无家可归才把他带回来,正好府上也缺仆人,便想问问姜洵愿不愿意。
姜洵有些不知所措,那人很善解人意地笑笑,又给了他一碗热乎的面条,说:“不着急,慢慢想,我可以给你几天时间考虑。”
姜洵点点头,默不作声吃完了饭,那个人叮嘱他好好休息后便拿着碗离开了房间。他不是没有过疑惑,那人何必对他这般有耐心,但外面不知是否安全,那告示不知是否也贴在这个地方,娘还不知道是生是……
他把头埋进膝盖,这种结果他不敢去想,但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
姜洵决定先在这里待两天,然后找个机会偷溜出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娘。
于是他先答应了那人,每天扫地浇花,偶尔碰到时那人还会朝他温和地笑笑。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天,次日午后,姜洵准备趴在桌上眯一会儿时,听到外面有人在交谈,他好奇地凑到门旁仔细听了听。
“我来晚了,你这地方过于偏远了,马车走了好几日才到,劳烦你了,不过,又何必对他那么好。”
“哎呀,您舟车劳顿辛苦了,清林宫要的人,我们自然要好好对待,再者说,这样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
姜洵听着他们的笑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底隐隐不安。
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洵退后了几步,就见那人推门而入,他习惯地笑了一下,但当他看到那人身后的穿蓝袍的人时,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他慌乱地想要逃跑,但两个蓝衣服的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声“带走!”姜洵就从屋子里被拽了出去。
他用尽全力回头,却只看到那人对自己笑了一下,就像这几天无数次对他笑一般,他曾以为那是善意与温柔,现在看来则满是嘲弄和玩味。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姜洵挣扎了一路,在马车上颠簸了良久,他被带到了一个像是地下牢房的地方,在经过了一个铁桌和数个牢房之后,他被拽着头发拖到了尽头的一个屋子里。
扑面而来的是各种惨叫声,其间混杂着咒骂和求饶,正是那沿着墙铐了十多个人发出的声音,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或两个人,看样子像是医师,而自己正被拖向剩余的一个空位。
手腕被铐在墙上,姜洵挣了几下无果,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人走了进来,姜洵听到他们叫他“二掌门”,那人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姜洵后,对身侧的下属说:“现在总算是齐全了,这个也快点开始吧。”随后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不远处,姜洵听到一个医师在询问那个下属。
“他年纪那么小,为什么要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