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你内心的崇拜。尊崇、拜服于祂,成为祂的信众!”
不知在何时,柳寻善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从痴绝的状态才稍稍恢复,却仍不敢相信祂是一个人工造物,如果不是神祇故意的赐予……不……这显然是异端的思想,可我仍要完成这句话,如果不是神赐,人间何能有此物……
“祂是神迹……”
“牢记这份殊荣。”
柳寻善继续说道,“祂是帝皇的神使,虔信于祂,我们都是祂的信徒。”
数分钟后,柳寻善再次驾驶“游荡牡蛎”号抵达之前停泊的位置,我出乎自己意料地向这位世家仇敌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愿。
“我想一直看着祂。”
大副欣然接受了我的提议,而我,在克服自己种种异样的情绪之后,暗暗用双眼算计着天选之子号的尺寸……这是“他们”交代于我的任务,务必详尽的记录下帝国最为强大的战争机械的数据……
“这边。”
在柳寻善手电光亮的帮助下,我们走下“游荡牡蛎”号,实际上,在停泊的前方、“天选之子”号吃水线的地方有一处阔绰的泊物平台,它自船体向外修建,长在五十米左右,宽有二十米,状如一个小型的码头。大副率先走了上去,按亮了灯光的开关,一个可以容纳百余人的升降机就在停在前方。
“‘天选之子’号上有24126名船员,37个船属客用码头和同等数字的升降机为船员提供登、离船的中转服务,14个船属货用码头负责运输船用物资。”
我对柳寻善罗列的数字不可置信,以致在长久的时间里沉默无言,他如同正在扮演着神使的角色在对一个无知的人类介绍自己耳熟能详的洪荒宇宙,所有震彻心扉的描述在他看来都平淡无奇、苍白如纸,甚至他并不欣赏自己语言中的波澜壮阔,而只在意卑微凡人脸上一直呈现、久不消退的惊诧和惶恐、妒恨与忧愤……这是他全部趣味与快意的来源……而为了掩饰愚昧、浅见,我只能努力找寻一个看似至关重要实则毫无意义、却是我能够发觉的最严苛的诘问,以证明自己的过去绝非生活在一无是处的贫瘠当中……
“没有一艘船的长度可以容纳那么多……码头……”
“如果祂有2941米呢?”
沉默。半晌,我才杯水车薪的勉力挣扎一番……
“祂不是一艘战舰。”
“祂是一艘战舰,俞明镜,也是帝国永不沉没的海上堡垒。”
我不再说话,这绝不是由人性中某些怪异的不屈与桀骜可以战胜的事实。我再次站在祂的脚下审视这副钢铁身躯,名为慕强的情绪持续、狂躁、野蛮地向上翻涌,不断释放的大量激素信号催生出一种让我“融合”进天选之子号的怪诞愿望,在它的蓄意驱使下,我卑微的血肉双手竟不断挨近、轻触到了祂的皮肤……
“不……”
如强烈的、带有极度恶意的电击袭中心脏和神经中枢,在接触到天选之子号的瞬间,我感到全身瘫软与无力,迷昏与失觉,不详的浑浊气息在胸腔内淤积、成形、急速地膨胀,它剧增的体积急于寻找一个有效的出口,我不得不为此张开自己的嘴巴……带着苦痛的嘶吼与难被豁免的惧意,喷薄出这样一个字眼……
“不……”
这话音自唇齿中爆发,它们如一条条密集游走的毒蛇将构筑现世空间的元素吞噬入腹,而让世界展现出它本来的面貌……那片无尽的、勿近的扭曲虚无……孤独的、指向唯一方向的、肮脏的道路再次出现于我的脚下,可仅仅是一瞬……这番幻想变得支离破碎……现世的虚影被重铸,我回到了天选之子脚下……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被狠狠踹开,我跌坐在被海水侵湿的码之上,距离天选之子已有数米,大脑似乎被利刃不均等的分为数块,奇特又似曾相识的疼痛样式出现在伤口的边缘,如果以我所见识过的场景关联此时切身的感觉,应如生时被剥去皮肉……这种异样的痛感导致我根本无法站立,像卷曲的蛆虫或在海中摇曳的长颈海葵般挣扎……直至来自外界的刺激胜过精神上的错觉……我相信它是一种错觉,而不是病理或外力带来的生理、心理上的真实损伤,我执意这样认为,因为内心极度地抗拒着……我尚是完整……绝没有被某种不明、不洁的力量沾染……
之所以如此的认为……这番波折让我联想到了看见怀表与圆形铸币时的经历……在最初的异样感觉诞生、瓦解后,我看到了同样的、唯一的道路。如同一枚孵化的卵,其中的生物从一种模样经过种种艰难的变化、突破固有的障碍、完成新的心理建设,成为新生的、寻找新方向与目标的生物……只是推动这一过程发展的矛盾并非来自我的主观能动,而是出现在我意识之外的某种力量……我完全没有应对的能力、只能顺应着产生相应的变化。变化的载体是我的精神、意识或灵魂,不可名状的力量正引导着它们脱去旧的茧衣,成为新的模样……
我并不愿得出这番结论,感觉上的紧密联系导致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认知到了这一顺理成章的规律……最起码,以我个人惯常的逻辑而言,它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很快,大脑将之抹去,因为关联到的禁忌回忆触发了心理防御中的遗忘机制,使一切结论如天边的云烟缥缈而过,没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
外界的刺激来自柳寻善,这几乎毋庸置疑,制造疼痛是他的拿手好戏,事实也确实如此……柳寻善把我的脑袋按在海水之中,室息快速带来的血肉灾难让我精神活动的数值趋于正常,我强忍住血肉的苦痛用双手有节凑地拍击码头示意自己已经正常,尽管如此,柳寻善还是持续了十数秒后才把我的脑袋从冰冷的海水中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