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于老水手的后脑进入,自左额穿出,“卫戍”型手枪击发的9毫米子弹的动能带走了他掌心大小的眉骨,可能出于定制改款的作用,子弹的威力表现的更有力道,他的左眼球消失不见,颅内的内容物在初次地无序喷溅后缓慢溢落,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浓重的血味遍布驾驶室,咸腥并非全部,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的恶臭。我的喉头上下滑动,显然对于没有渴血冲动的人类来说,当下的场面无疑是一种难以接受的灾难,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从心理上,即使纵贯惨烈战场的老兵,也会因此唏嘘一番。
老水手扒扶在溽热的驾驶舱的甲板上,粘稠的殷红血液向下渗透,在距离他尸体不远的墙角我找到了那颗瘪掉的左眼球……在搬动尸体的过程中,我执意要负责肩膀的位置,这样就无法以正常的视界看到可悲可怖的状景,然而在尸体离地的时候,一个混黑掺杂几缕铜色的圆形铸币模样的东西从老水手裤子的口袋中掉落……
在看到它的瞬间……某些邪恶的、禁忌的、不该复现的回忆脱离了大脑的严密管控,从幽邃的深处入侵当下的意识……并不是无端的……我从它的材质而非作用联想到了在亡国旧道见过的那枚怀表……因此唤醒的诡谲记忆含带着每一个细节迅速串联成章,完整的涌现在我眼前……
我深知这些回忆会给带来何种的影响与作用……那可怖的恶果已经足以勾起最为深层次的恐惧……当它初现苗头的时候我便陷入无以挽回的绝望,它塑造成形的速度比绝望扩散的还要迅捷,当绝望到达顶点,恶果似乎早就木已成舟,等待着身为目标的我自投罗网……
然而……在一阵微弱的、带着稍许暖意的、来自我携带的某种物品的颤动后……它们竟毫无征兆地烟消云散,甚至未留下一丝来过的痕迹……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般变化,预想的种种卑劣情况都与我擦肩而过,不由的,我捂住那个已经重归安宁的东西……放在我胸口处的、刻绘有四面人像的饰物……
圆形的铸币滚落在甲板,上面似乎存在着勾勒某种图案的线条,直觉告诉我别去深究它的全貌、出处、意义……可一双血肉眼睛于此时却无法接受大脑制动的强烈信号而始终盯着它……我仿佛在此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而遁入绝对的、猩红的、莫名的虚无,一条肮脏、破败、涂满诡异图腾的小路将我引向前方,我不知道终点存在着什么,却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在路上……我的血肉在行走间不停的颤抖,自觉的、向外剥离的、分崩离析地感觉愈发强烈,那具污淖的灵魂即将从绽裂的缝隙中溃散……
这一怪诞的举止和幻象结束于柳寻善,他利落的开枪将圆形的铸币击碎,我因此脱身回到现世……我想它们应当存在因果的联系……前后的紧密连接让我不得不如此揣测,当一切的注意力回归到了我的血肉身体时,我只记得开枪和弹壳落地的声响……
“他在动!”
重新回归的意识与知觉迫不及待地告知我这样一条加急警讯:我左手手心的部位感受到一阵滑腻的鼓胀与翻滚,那是老水手左肩至肩胛骨的位置……像一枚带有温度的、表面光洁的卵从其骨头的缝隙中挤出,顺着肌肉的纹理滑动,而后不知去向……
虽然颇显失态,我还是抑制不住惊恐尖叫出声,大脑仍为这是一种常见的宣泄内心负面情绪的有效渠道,但我知道此番言论不过是为自己的怯懦寻找到的合适的理由……
陡然发生的变故让我如临大敌……双手瞬间由本能支配抽回到身边,尸体一下失去了平衡,老水手的上半身重重的砸在甲板上,我大睁着眼睛看着这具死透的尸体,惨淡的死相已经变得不那么可怕……更深更具压抑的恐惧凝结、汇聚在一起……如泥石流般,碾压、淹没一切可见的、可贵的情绪……我确信一个死亡的碳基生物绝不会出现方才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