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人们总喜欢说一件事,皇上为什么要在洛阳筑一座城中之城-——金墉城。
金墉城在洛阳西北角,面积不是特别大,但围墙却比洛阳城的城墙都高。人们还不明白的是,皇家之城为何不见皇家的豪华气派。金墉城城门经常开着,有胆大之人探头进去看,看后回头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和我们平时见的房子一样。”
金墉城设置确实简单,傍着围墙筑了一圈小矮房,中间是几个大水池,池里有枯荷倒插。晋武帝司马炎翻建此城,目的是囚禁那些犯禁的皇室,但到现在,没有一个皇室囚禁于此。
出镇许昌的大司马、汝南王司马亮以前一次发散,突发好奇踅进金墉城,因为那里安静。他坐在水池边,手拿一本随身携带的《周礼》随便翻,翻到《周礼.夏官.司马第四》后,就让随从朗读里面所说的大司马之职:
“掌建邦国之九法,以左王平邦国:制畿封国,以正邦国;设仪辨位以等邦国;进贤兴功,以作邦国;建牧立监,以维邦国;制军诘禁,以纠邦国;施贡分职,以任邦国;简稽乡民,以用邦国;均守平则,以安邦国;比小事大,以和邦国。......”
随从们读多了,也就能背了,往往连书也不翻。
司马亮听完,特满足:“天大地大皇帝大,作为人臣,就只有大司马大了,做到此位,也不枉为人臣。”
在许昌,已经是大司马的司马亮好心情没有了,更多的是枯坐。
一天,小吏悄悄上来,送上一封急函。司马亮急忙拆开,原来是皇后力请汝南王进京,以稳朝纲。司马亮冷笑几声,随手将急函掷于地上,心想:“我皇安坐太极殿,朝纲何以不稳?定是这个丑皇后庸人自扰,无需理会。再说,朝纲不稳,要本王去做急先锋,打错了算盘。以本王威望,朗朗大晋,没有能比的,让别人闹吧,闹它个天翻地覆后,自然会来请本王的。”
想到这儿,司马亮对小吏说:“下去转告来使,就说本王卧病在床,不宜远行,望皇后娘娘见谅。”
楚王司马玮是皇上司马衷的同父异母兄弟,为人果敢豪气,喜欢鞭笞下人,怕他的人很多。晋武帝时,封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远离洛阳。司马玮到了楚地,天高皇帝远,神不管庙不收,落得散淡自在,成天饮酒狩猎,大小事务全交给舍人歧盛。
司马玮收到皇后急函时,正准备和歧盛出去狩猎。歧盛看了急函说:“殿下,要出头了。”
楚王不解。
歧盛又说:“朝纲不稳,殿下应马上申请回洛阳。”
“回洛阳干什么,这里不是挺好吗?天高皇帝远,本殿下就是楚地的土皇帝,回洛阳只会看不喜欢的人的脸色。”
“到洛阳去,这里也还是殿下的,说不定洛阳也是殿下的,岂不更好!”
“有道理,那你赶快拟书信一封,请求皇上容许本殿下近期入洛。”
式乾殿里,皇上司马衷懒洋洋地坐在御座上。
大殿中央,以张华、卫瓘为首的文武大臣排列有序,个个一声不吭,显得着急和不满。因为辅政大臣杨骏太傅一改往日平常,上朝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露脸。
皇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地问:“怎么没听见公田里的青蛙声了?”
华廙小心回答:“陛下,还没到春雷动,春雷一动,青蛙就叫了。”
“那一定要好生喂着公田里的青蛙,春雷动了,朕还要听它们大声唱歌呢!”
“臣遵旨!”
“呵......”司马衷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两眼挤在一起成了一条肉缝,“杨爱卿还不来,是没事吧,没事就退朝吧。朕困了。”
正当文武百官有些躁动时,殿外传来黄门又长又尖的声音:“太傅大人到——。”
百官安静下来。一会,杨骏带着独眼孙登走进式乾殿。
百官见杨骏带来一个不上品秩的陌生人,大惑不解。杨骏哈哈一笑:“众位同僚,不必见怪,此人乃杨某舍人,天下第一隐士孙登先生。同僚中有许多未见先生之面,但绝对听过他的名号,还服过先生的寒食散。今天杨某带孙登先生上朝,就是想把天下第一隐士引见给大家。”
坐在御座上的司马衷不耐烦了:“爱卿,别多说了,有事快奏,无事散朝,朕早就累了。”
杨骏把孙登安置在百官后面后,走到最前面:“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那快说吧!”司马衷有些不情愿,因为杨骏一说有要事,时间就很长,时间一长,就想瞌睡。
杨骏回转头,扫视百官,清了清喉咙,又转过头对皇上说:“今早微臣叩见皇太后,发现皇太后抱病在床。微臣询问太后何以染疾,才知是叫当今皇后给气的。昨晚,太后率后宫于华林园踏雪寻诗,颂我朗朗大晋,没想皇后竟作嫠妇之呻吟,太后止之,皇后竟恶语中伤太后,以至太后凤体染疾,卧床不起。”
百官听罢,一片愕然。百官心中,太后是淑德贤良、母仪天下的典范。而贾氏虽贵为皇后,但黑、矮、胖、妒,本没有什么好口碑。现在听杨骏一番言论,皇后简直就有些可恶了,虽然这种感觉只能埋在心里。
这时,已恹恹欲睡的皇上将微闭的眼睛突然睁开说:“杨爱卿,昨晚朕也在华林园,好象不是爱卿说的这样。今早朕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精神尚好,已经起床了,怎么会是卧病在床呢?”
杨骏一愣,他万万没想到,糊涂皇上的头脑竟会有如此清晰的时候。忙说:“皇上请安,太后焉有卧床之理,陛下当然不曾见。微臣是说微臣探视太后,太后卧病在床。微臣不敢妄言,欺君之罪微臣是晓得轻重的。”
皇上说:“好吧好吧,就算爱卿说得是,那你们说说此事作如何处理?”
百官都不吱声,式乾殿安静得出奇。
孙登在后面用独眼给杨骏递了一个眼色,杨骏明白,说:“陛下,皇后不守妇道,已不能母仪天下,统率六宫。依微臣愚见,皇后应以贤良淑德者立之,皇太子之母谢才人,出身虽然低微,但在宫里,深谙妇德,有口皆碑,可以......”
“不可。”老臣张华从百官中走出来,跪在地上,“陛下,微臣以为,皇后本是先皇授意。废当今皇后,实属草率。国家大事本非儿戏,如果儿戏大事,定会导致国基不稳,天下大乱。望陛下三思。”
“有何不可,”尚书令王衍潇洒地挥了一下玉柄麈尾,麈尾在空中留下一片清香,让人心意迷醉,“太子本不为皇后亲出,皇上又对皇后有畏惧之意,留当今皇后,于国于家,都甚为不妥。”虽然王衍与皇后是老亲,但为了巴结如日中天的杨家,不管了。
“呸,王大人此言差矣!”张华有些激动,“不是老臣不敬,老臣想问王大人,照大人这么说,那当今太后当如何为之?”
“这......”尚书令王衍噎住了。他知皇上也非太后亲出。于是,急忙把麈尾夹在腋下,对百官解嘲一笑,“既然反对,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杨骏狠狠瞪了王衍一眼。
王衍躲开了杨骏的目光,闪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这时皇上已在御座上睡着了,均匀的鼾声一阵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