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略说道:“正义是客观的,就像一个完美的圆,我无法得到这样的圆,但它是存在的,不可被任何人所否定的。我对正义的定义,是最普世的人类共识:最广泛人类的利益,最先进的生产力。”
“最广泛是什么意思?”有人高声问道:“是共和吗?”
“不是你说的贵族共和,是包含所有劳动者的共和。”马略说。看着人群一片茫然,接着补充道:“就是创造财富的所有的人。包括农夫,工匠,织工,矿工,厨师等一切生产者。”
人群中甚至爆发了笑声。还有一些人高声问道:
“那么奴隶也算咯?”
“谁会在乎矮人的意见?”
“你和兽人坐在一起讨论正义和利益?开什么玩笑。”
“我们是贵族,是秩序的维持者,维持秩序不算生产?”
“生产力是什么鬼?是粮食产量吗?”
“……”
“……”
“我来解释一下。生产力,就是生产小麦、陶器、铁器等等一切商品的能力。它越大,再扣除社会必要消耗之后的剩余就越大。人的生活水平就越高,持续战争的能力就越强。而想要做到高水平的生产力,就需要更多的人自发地,有效地投入到生产活动中去。”
“请思考一下过去几千年里发生的事吧,就是一个个的治乱循环---神话中,说这是每两百年的彗星带来灾难。根因,就是魔法的存在。因为魔法,任何一个小领主都能给最伟大的君王造成无比的麻烦---因为小领主可以凭借魔法对当地所有平民取得武力优势。如果物理上消灭小领主,则需要动员更多的魔法师,恰好这些人也是领主。所以,在各个大陆上,我们的政治制度就是一盘散沙。历史上从没有任何一个文明,能形成一个可提供长期安全的,无限责任的政府。社会形态变得简单,就是二元化---魔法师和平民奴隶,这种制度下,没有人有热切的动力去生产和致富,社会总剩余极少,只能满足一小撮魔法师阶层的消耗而已。”
“我们将贵族血统、礼仪看得无比重要,认为我们在传承这些精神。我们常常忘记一点,就是我们作为贵族优越于平民的基石,是魔法让我们可以行使超凡的暴力。而非艺术、礼仪这些更虚伪的东西。而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有更大的力量,可以被普通人所掌握,从而贯彻他们的正义,这将会动摇世界。”马略说道,但完全被人群的声音所淹没。
人群越来越沸腾,大多数人觉得荒谬,还有几个人呵斥马略下台。
“肃静!”一个白胡子黑巫师袍的老法师喝到,分开人群走到马略身边。高耸的巫师帽,帽子的四颗金色五芒星都昭示着一位魔导师的不凡。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马略看着开口的是马格努斯,是阿文庭人,学院里的传奇教授。
马格努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是各自家族国家乃至宗教的佼佼者,每个人有不同对待世界的看法很正常,但要学会倾听,学会理解他人。记得我们课堂上怎么说的吗?要做有理性的理想主义者。各位辩论请继续,马略,你跟我来一下。”
在人群之外,有个帕提斯的魔法师靠近哈杨,问道:“马略平时是这种状态吗?”
哈杨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他连照顾他生活的老女仆叫什么,都不知道。”
提问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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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走出万灵厅,穿过广场,走到了马格努斯的办公室。老头子小心关上门,取下了高耸的巫师帽。喝了一口男仆递上来的热茶,挥手斥退。等屋子彻底安静下来,吁了口气:“这里是提洛。”
马略以为老爷子要批评他,做了半天的准备,结果听来这么一句,一时不知如何接茬。
老头深深陷在自己的摇椅里:“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马略有些事已经做了,盖乌斯你只需要等你父亲的安排就好。”马格努斯说的马略是老爸,而盖乌斯是小马略的名。意为勇气。当然,是个类似建国,子轩这样烂大街的名字。那么盖乌斯·马略就等于“有勇气的男人”。以至于他都想不起来自己在提洛还有这么个名字。当然也可能是不愿意想。
“老师,我只是想讲解自己的道理。”马略想了想说。
“什么道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还是人人生而平等?”马格努斯的绿色瞳孔直勾勾地看向马略,彷佛薮猫盯着一只麻雀。“阿文庭和亚森的土地大部分是自耕农耕种的,奴隶只在城市里劳动才是普遍现象,所有的奴隶和自耕农都有家族和行会照看,向上还有城邦和联盟,每个人都是政治动物,而不仅是经济动物。你们的经济学根基建筑于每个人都是经济利益最大化,这方向在提洛就错了。甚至在你们的世界也是错误假设。”
“再说平等。结果你们做到最后的,仍然是用政治平等去掩盖经济的不平等。不是说经济基础决定一切吗?怎么到了平等的概念上,就强行把人格抽离出来,讲人格的平等……这就矛盾的离谱。宣传人人平等的人,无非是想要更自由廉价的劳动力罢了。在我看来,工厂的工人比作坊里的奴隶境况更糟糕,他们的时间是按天计价的,他们的生命归属于所有贵族。”
“你受你父亲,以及你之前世界的影响很深。但提洛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人们有自己的秩序,特有的生活和生产方式。你希望的改变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人们的想法。而任何一点改变……都会流血。考试结束后,四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吧。先不要急着下定论。最近不要四处宣扬那边那个世界的事。你得向我保证。”马格努斯一脸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