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说起这个话题,李莉便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了红包给了王老师,话也说得很漂亮:“老王,这是我和司葭的一点心意。一方面,你出了这个事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给你压压惊;另一方面,也算是给您先生创业的一点点小小的支持。老王,您可千万别推辞啊。”
王老师神情有些古怪,脸皮也尴尬地抽搐了一下,随后推辞道:“我们都是同事,不需要的。”
李莉坚持:“就是因为是同事,我们才要表达这份心意。你说是不是,司葭?”我附和着点点头。李莉又说,“老王,我和你搭档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这点交情吗?还是你嫌少啊?”
王老师垂下眉眼,我也劝道:“王老师,您就收下吧。”
王老师朝我们两个抿了抿嘴唇,有些难堪地说:“那谢谢你们啊。”
话音刚落,王老师的老公拿着两瓶饮料走进病房。李莉看看他,又转头对王老师说了一句:“学校方面的心意,我就带到了。那我们还要赶回学校去,就先走了。”
王老师的先生眼神瞄见床头的红包,讪笑道:“不坐坐再走啊。”
李莉笑笑:“就不坐了。”
王老师的先生又问了我一句:“小徒弟,这事儿学校是怎么处理的?”
“让那个男生写检讨了。男生的家长说了,要补偿王老师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我照昨天双方见面的结果说了。
她先生脸上这才像裱着浆糊的纸被水打湿似的,软乎了下来,他说:“学校也是。明知道我们家老王身体不好,还总给她压任务。这回好在没什么大事,如果她真的搞到要住院开刀,我们这个家该怎么办,小家庭禁不住风雨,少了谁都不行。”
“您说的是。”李莉说着场面话,“不过能者多劳嘛。主要是老王工作能力太强了,年年都拿优秀教师奖。缺了谁都行,缺了老王,还真不行。咱这名牌高中这双一流的录取率得往下掉好几个百分点。”
王老师老公听李莉这么说,或许以为李莉是校领导,便勉强地挤出了个笑容:“学校有学校的立场,这我们能理解,不过关键时候,学校也该多为老师考虑。”
“是是,您说的是。”李莉伸出手和王老师先生握了握,“那就拜托您了,有劳您了。多亏了您作为家属能理解和包容。”
……
我和李莉走出病房,我看李莉刚才扮演校领导扮得有模有样的,轻声玩笑了一句:“李莉,还真有你的。我看她老公的气顺多了。”
李莉苦笑:“有时候人啊,活着,就为了一点尊重和一份脸面。当老师已经够苦了,尤其是在当下,幸好昨天这事儿是男生先踹了一脚,是过错方。不然的话,真要追究起来,老王的立场也很尴尬。”
“这怎么说?”我面容一肃,当下就觉得头皮揪紧了。
“你看啊。当时老王踏进教室的时候并没有上课。原则上,下课是自由活动时间,她虽然是班主任,可也没有这个权利剥夺学生自由支配的下课时间不是。”李莉看问题永远有自己的一套,“如果碰到不讲理的家长,她还会说,你一个班主任凭什么剥夺我儿子上语文课的权利,带去办公室训话。再说那男生实在要挑也挑不出什么原则性错误来。第一,他当下就承认黑板擦是自己藏的。第二,当时是下课时候,学生在黑板上写着欢送语不擦,没有问题。”
我听完心一寒,追问:“真有这样不讲理的吗?”
李莉反问我:“什么是理?你说的这个理,是教师在学生面前有绝对权威这个理。可家长有家长的理,他们认为公平公正、没有违反校纪校规就是理。”
“啊……”我觉得嗓子眼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迟疑半天才说出下一句话,“可老师也有自己的难处,管理班级有时候确实得抓细节。如果这个世界人人都为自己想,不去考虑别人的立场,不就坏了吗?”
李莉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司葭,人类有高级的情感,但那只对天性高贵的人来说。而你说的那些,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人有各种各样的出发点,各种各样的认知层次。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我们是无权用道德做武器去批判任何人的。”
我的头皮麻了一下,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李莉叹了口气,站定看着我:“司葭,这个社会变化太快了。你还年轻,别早早将自己从事一生的事业给定义了。你现在认可这份工作,不代表一辈子都必须做这份工作。”
我半张着嘴看着李莉,我知道此刻我的眼神中一定满载着疑惑。
李莉又说:“我不是说,你现在就要否定自己的选择。我是说,一切都会变的,某一天,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动摇了你的初心,那不一定意味着你当初的选择就是错的,但也不意味着就必须坚持当初认为是对的选择一路走下去。相反,也许只是到了该改变的时候。顺变而变,或许比较好。”
我深呼吸努力消化着李莉的话语。李莉最后用一句话总结了她要说的:“总之,人生很短,选择自己喜欢的活法,活得不拧巴最重要。”
……
李莉上飞机的前一天,约了我和林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