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会处于正德年间,明朝虽然迎来了一个爱玩还不靠谱的皇帝,但整个皇朝还只是处于中期,所以这会儿的举人进士们还很值钱,那种真材实料的狠人还是比较多的,比如这会儿还在朝堂上混的李东阳,杨一清以及杨廷和。
而这个老家伙教导过多名举人进士,家中更有做朝官的后辈,虽然只是为人发蒙,而没有高深的学问,但对于文人来说这可是仕途上三大师之一的蒙师,情分深厚。
也就是说,这老货人脉资源以及背景都不俗,依靠这些他才在陆松面前横的不行。
不过,自家老子为何会上赶着让这个人来教导蒙学呢?这种货色虽然有几分人脉,可老爹和人家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嘛。
陆松见这周先生如此,也知道这关不花银子是过不去了,从怀中摸了摸,又摸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递了过去。
而后陆松几乎是咬着牙,努力才摆出的一副恭敬面容说道“周先生说的哪里话,孔圣人也曾说过有教无类,先生秉承至圣先师衣钵,当然也是有教无类,不会嫌弃犬子出身。”
这对面姓周的老梆子轻轻点了点头,接过银票来,虽然还是嫌少了点,但奈何话听着实在是太顺耳了。
听听!承至圣先师衣钵,这在儒生这一大群体里,几乎就没有人会这样称呼他,就算是自己教导过蒙学的学生也不会这样称呼自己,因为这种称呼都是称呼儒学大家以及大儒的,哪里轮得上他?
“那便收下这弟子了,你这孩子才出生,也不便久留,待到周岁时我再过来吧,到时候可以让你府上读百家姓给他听,不过开蒙得到五岁后才行。”
这老货收了银子,抬屁股就想离开,这让襁褓之中的陆斌不免有些怀疑,老爹莫不是找错了人,遇到个搞诈骗的吧?
“且慢,周先生!”陆松露出了一抹笑容“先生既然答应了教吾儿蒙学,那这个东西还请先生一定要收下。”
说着陆松拍了拍手,随即那个颇精壮的管事就捧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走了上来,上面雕刻精美,且造型古朴,一看就知道是珍贵物。
但此物价值绝不超过五百两,陆斌看的真切,老爹陆松对待此物时并不如何珍视,管事拿出来之后他并没有看上一眼,直接就送到了周先生面前。
然而,就是这件东西,使得周老货激动万分,这老家伙那双看五百两都不眨一下的招子,看到了这不过两巴掌大的小匣子竟然把一双老眼直接瞪的溜圆,很显然,他识得此物。
等到那管事走近,恭恭敬敬又小心翼翼将小匣子送到他面前时,他竟然还有些慌乱了起来,没有第一时间用手去接。
而是左右一扫,先跑去角落的水盆之处,极为认真仔细的洗过双手擦净之后才走了过来。
就这样,接过这小匣子的时候手还颤了一下,好似是接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
这周先生接过匣子之后,轻轻的将其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面,而后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极为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打开了约莫三分之一,手轻轻拈起一块其中的物事,背过阳光仔仔细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匣中之物方方正正,黑漆漆的一块,正面也刻有一些文字,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耿氏制墨的字样。
也不知到一块墨怎的能让这周先生痴迷成这副模样,足足欣赏了一刻钟才恋恋不舍的将其放回匣子之中,珍而重之的放入了怀中,宝贝的不行。
“你这后生,怎地这般不小心,用个普通的梨木匣子就放起来了?岂不知这等宝贝用檀木或是乌木匣子放置最佳?”
陆斌都惊到了,一千两都不能让其抬一下眼皮子的老货,得了一小匣子的墨,居然直接改称后生晚辈,嘴脸改变之快堪比翻书啊!
陆松闻言陪笑道“:后生家资不丰,光这檀木匣子便是寻了许久,匣中墨宝更是老王爷赐予先父,否则仅凭我,哪里能得这样的东西?”
这老梆子居然点了点头“这种东西,但凡持着的是个文人,就断不可能让他人得了去,也只能是赏赐了。”
“周先生,我家锦衣卫出生,见识短浅,家中纵然珍藏有好东西,却不知道好处,看先生你颇喜欢这墨,想来也知道其来历,可否讲解一二?”
好家伙!自家老爹可真够不要脸的,人收了东西居然还要搞这么恶心的一套!可奈何这周先生闻言居然是谈性大起,滔滔不绝起来。
“那就献丑了,此墨为耿墨,乃是宋朝耿氏所制徽州烟墨,其墨色凝练如一,光泽内敛,想来制成距今至少已有数十年,而最难得的是,耿氏墨其源头乃是南唐李墨,承袭李墨却比之李墨又更上一层楼,此等云烟墨制法乃公认的正宗大家之传承,书写出的字来是色泽均匀,浓淡相宜,多少文人雅士欲求而不得。”
“看来先生对于墨之一物上研究颇多,真不愧为有学问之人。”
“诶,哪里哪里,自古以来文人雅士们皆与这文房四宝相伴,但好纸,好笔常见,好砚,好墨难得,而我又钟情于墨,有好墨在身时,总是舍不得用,只愿能够时时拿出来观赏一番,嗅一嗅墨香,便觉满足。”
这老家伙活像是被搔到了痒处一般,见陆松稍一停顿,竟然直接自己问道“你可知耿墨因何而出名?”
“这,松孤陋寡闻,实在不知。”陆松闻言那叫一个头皮发麻。
“取松露之烟,沉凝如一,固其精华,得其墨膏,复又千锤百炼,糟粕皆除,其后置于墨场之中,岁余,方得墨矣。这段制墨之法取自南宋烟墨集的一小段,南宋学子不得志,朝中总有那奸佞作祟,以至于民生多艰,借墨咏志......”
陆松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了这个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文人雅士之乐的老头。
怀中陆斌能感受到,自家老子应当在心里抽了自己两耳光,直嘛自己为何非得让这老货说这些墨的事儿,送完了东西直接说诉求才是正事。
“先生高雅,这徽州耿墨,正是该当来到先生手里,只可惜家中正逢多事之秋,否则定要为先生这等蒙学之师多多搜集这样的东西。”
这位周先生心中直啐了一口唾沫,心道:果然是个粗鄙之人,哪有送礼当面便说办事儿的勾当?也就是锦衣卫这种粗鄙之人才会如此。
但怀中揣着人家刚给的匣子,只能是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说道“哦?不知为何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