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刘剑站在巨大的广告招牌架下,他想喝点水,所以刚从正在施工的脚手架上爬下来。
刚拿起水,却觉得一阵猛烈的心跳,心跳得极快,几乎一下要穿胸而出,同时心悸动得整个人冒冷汗,几乎站不住身子。
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一点意识让他坚持着走到停在旁边的面包车里,放平椅子,强忍着不适躺下来。
心脏闷得像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整个人几乎都脱了力,躺了大约十多分钟吧,终于感觉慢慢的缓了过来,他才有劲拧开水瓶小口小口的喝了几口水。
心里一阵后怕,刚才那十分钟,如果没有缓过来,他应该就会交待在今夜了。
当时他不知道,后来查了百度才知道,这种情况如果缓不过来,那就是心源性猝死。
掏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二点。
脚手架上,方华和另外的两个安装师傅丝毫没有发现刚刚的险状,还在上面各自己忙活着。
方华,你几个都下来休息下再弄。
刘剑坐在车里,不起身,只冲着正在半空中安装的那几个人喊。
几个人得了令,像三只灵巧的猴子一样从脚手架爬下来,各自在车里找了个位置,或坐或靠,半眯了眼作休息状。
刘剑为自己一阵庆幸,这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吧。
快四十岁的年纪了,真的是熬不了夜了,之前听到很多熬夜猝死的消息,他也曾经丝毫不引以为意,但是这一次与死神真实擦肩而过的经历,却让他头皮发紧。
这家连锁银行开业时间即将临近,而这里又属于市中心的高端金融区,白天城管根本就不准进行这样的施工行为。
刘剑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便接了下来,打算带着团队用三个通宵的时间完成施工。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了,也辛苦了方华他们,跟着他熬了三个通宵了。
按道理来说,刘剑大小也算个老板,自己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走出去都是被别人刘总刘总的叫着,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本质里就一个接广告,靠广告安装谋口饭吃的优质民工而已。
生活也逼得他不能不拼,他有一个女儿已经上了初中,还有一个才两岁半的儿子,妻子在家带孩子,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这养家的担子便全部都压在他自己的肩上。
房贷虽然不多,但是要一个人养活一家四口,衣食住行,那都是实打实的开支,而他的父母身体也不算好,所以相当于他的肩上担了至少一家六口的重压,他怎可能不拼?
可是拼归拼,现在这个社会做什么都是一块蛋糕多少人盯着想要分了吃一口?
他没有高的学历和文凭,小时候不爱读书,父母原想着给他花钱在老家的棉纺厂买个岗位干到退休,旱涝保收,顺利的过完这一生,他年轻气盛,一口回绝,转头,他爸爸找了个关系,让他去学了当时最时新的焊接安装技术。
也幸好他当时拒绝了父母想给他在厂里安排个位置的计划,果然,不出两三年,那当时红极一时,人人想争着进的大厂几年间便朝不保夕,垮掉了,原先花高价买了编制的那些人很快就变成了下岗工人,自谋职业去了。
刘剑倒是自己能吃得苦,师傅又舍得教,凭着过硬的手上功夫,硬是在地方上做成了他们这一行里算是有名气的后起之秀。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觉得家乡地方太小,又因为父亲中年创业失败后,自己也连带着有些看破人情冷暖,便在一个春天快过完的时候,绝然离开家乡,到省城闯荡。
父亲叮嘱他,不闯出一番名堂不要回乡,言犹在耳,这些年他几经奔波,终于凭着技艺在省城留了下来。
开始他也不自己做老板,开始他在一家规模挺大的景观公司做项目经理,他有技术,肯吃苦,又愿意学习,最开始,他只会负责在施工现场盯场子,后来慢慢还学会了做设计图,看图纸,所以混得还算是风声水起。
这期间,他也结了婚成了家,先是租房住,也生了女儿,后来还买了房,再后来又生了儿子。
儿子一生,肩上的压力陡增,光靠原来的工资那是远远不够了,于是心一横,自己出来单干,开了一家广告装饰公司,专门接一些广告安装的活儿。
说是老板,其实就是接单、设计,施工,维修,啥活都干。
开始手上没有人,他都是一个人玩命的干,实在没人时,连自己姐姐,老婆都带出去帮忙过。
常常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早出晚归,后来发现这样不行,才慢慢的稳定了几个可以长期跟着自己干的师傅。
方华就是才招来不到一年的小伙子,王剑看他肯干,能吃苦,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便事无巨细的都愿意带着他,教他。
方华毕竟年轻精力好,闭着眼休息了约半个小时,看刘剑坐在旁边,便说,这通宵的确是有些受不住。
刘剑本不欲说刚才的事,听他这么说,便不由的说,确实是的,刚才我下来,觉得心脏特别不舒服,休息下才缓和了些,以后,我们尽量不做晚上的活,要做也只做上半晚,下半夜休息。
另外两上杨师傅和周师傅年纪比刘剑还长点,听到这话,也点点头,是,这么干受不了啊。
王剑能说什么呢,他是老板,也是主事人,刚才他不舒服,差点猝死,这话根本不能提。
这个行业,这些工人,既不签合同,更别提什么劳动保护,都是有一把子力气,有那么一些安装焊接技术,但是又不能在其他行业变现,而又急需养家糊口的中年人,看起来,一天几百的工价是不低,但是哪一个人不是靠着力气在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