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有许多遗憾，没来得及弥补，甚至没未察觉，青春就这样匆匆而过。

飒飒秋风，满地黄叶堆积，路明非裹了裹单薄的校服外套，熬夜熬出的通红双眼依旧不服输地睁着，他一头扎进仕兰中学的三层楼食堂，打算连着早饭午饭一并吃了，然后小睡一会，为晚上的自习做准备。

昨天老唐状态不错，自己连着鼠标居然都输了好几把给他——虽然只赢了他25把就是了。

牛啊，明明，这样下去这全服第一的位置就要让给你了，我这样的老人终究还是得给年轻人让道啊。

还配了一个大拇指。

想到老唐那副如同看着得意晚辈出人头地般的话语，路明非唉了一声。另一边陈雯雯只回了他一句，还是答非所问——演讲稿有困难吗，下次比赛是代表全班的，国庆典礼是大场合，拿个名次对你以后考大学有帮助。

明明想旁敲侧击一下陈雯雯喜欢什么，毕竟马上就是她的生日，虽然不觉得给她送点什么就能打动她，但总归是要试试的。什么女孩生日富二代送的名贵珠宝都瞧不上，只要是男孩送的，就算是个草根娃娃也要和他一起养到开花结果这样的爱情故事路明非还是敢想象的。

想到陈雯雯在生日会上含情脉脉地抱着他的礼物，略施粉黛的精致面庞立在面前，精致的长裙被女孩局促不安的小手捏住，平日里那双似永远看着诗和远方的犹豫眼眸此时堆满了情愫，路明非似乎能在她眼眸中看见自己，他一直到她一直在等自己，在赵孟华，徐家兄弟，小天女等人惊讶的目光中把女孩拥入怀中……

“喂喂喂，离告示牌远点，看你这样就知道又在想那个什么陈雯雯了，等会撞上去把饭弄洒不会再给你打的”

不耐烦的清朗男声将路明非从他的幻想中拉回，他回过神来哀叹一声在饭桌旁坐下，开始咀嚼着饭菜。

“我焯，大忽悠给我多打了三块排骨，这不会是馋我身子了吧，不行不行，我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了，装不下别人了，爱这东西是自私的啊！”

路明非大抵是通宵得神志不清了，才会把这种内心的吐槽说出口，偌大的食堂里空无一人，在何解忧——路明非口中的大忽悠——眼中已经是这样了，毕竟有些人是真该死啊，好心喂了狗。

“你活腻歪了吗，还是表白被陈雯雯狠狠地拒绝了，让你破防了，大清早来我这里发疯，要不是我还要工作，肯定让你知道乱说话的后果。”

何解忧手中的铁勺敲得乒乓响，似是敲响的死亡丧钟，路明非只好陪笑两声:“开玩笑，开玩笑的，昨天熬夜了，状态不好的，今天神志不清了……”

“话都说不利索了，看来确实脑子出问题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吃完赶紧去上课。”

“yes，sir.”

路明非埋头干饭，虽然想说今天不上课来着，但实在太累了，就懒得反驳何解忧。

何解忧，仕兰中学高五生，目前就读于一班，跟路明非同班。爷爷有精神病在家中修养，生活尚能自理，但生活的重担就来到了何解忧的身上，据说以前经常半夜到工地干活，白天就睡觉，成绩居然也不算差，不说名校，考个本科还是轻松，而多读了一年后居然能够到985的层次。

可校长怎么劝也不能把他劝去大学拿出优惠政策政府补助都没用，反而被以爷爷需要人照顾的理由劝回去了，从此便不再过问。

说来也怪，校长对他很是包容——听说何解忧救了在河边溺水的校长儿子和女儿，所以何解忧考高中时免面试直接录取，外加三年免学费。

明明那么爱财，要面子，以教育家身份自居的校长，永远对何解忧的这样那样的出格行为行为视而不见——比如开学第九天才见到他的身影，第一次来学校就把陈雯雯说哭了，凶狠的表情就把赵孟华和一众来兴师问罪的男生逼退了，说了句“跟小孩子过家家真无聊。”扬长而去，诸如此类——还给他找了一份在食堂的工作，待遇不高，但起码不用去搬砖了——即便在仕兰中学这样的贵族高中几乎没人吃食堂——又有人说是大笔的费用落入校长等人口袋中，给了何解忧一笔封口费。

路明非抬头看向何解忧——面庞俊朗，身材匀称——路明非见过那八块腹肌，干净整齐的黑色碎发被厨师帽盖在下面，穿着印有仕兰中学logo的工作装，褐色的眼眸盯着手机，眼中似乎是如马里亚纳海沟般深沉，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何解忧平日总是微皱眉头看着别人，你跟他打招呼，他会对你微笑回应，虽然任谁也能看出那份敷衍，唯有与老唐路明非一起打游戏时才会偶尔漏出真心笑容。

路明非之前也没想到过那个被老唐拉起来切磋的群友，最喜欢玩狸猫换太子之类的骚套路，做出一些部署造成假象让别人钻进他的套子还浑然不知的人会是何解忧，群里的人都叫他大忽悠，何解忧自己干脆也把群里的昵称改成了这个，要不是那天在网吧两人正好坐在一起——

何解忧先认出来的他，

“那个明明就是你？取这个名字，你是不是经常装女生网骗点数卡啊？”

“啊？大忽悠？！是你？”没想到认识的网友就是身边的朋友，路明非难以形容那天的震惊，就好像看到油锅里捞出来炸的金黄酥脆的大炸鸡，切开来发现里面是水灵灵的大西瓜，平时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何解忧的打法却是如此……狗。

“不够吃自己加。”何解忧看着狼吞虎咽的路明非，啧啧叹息道，“先把嘴擦擦吧，你女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带着青春活力和如诗一般的忧郁，标准的文学系少女具有的，没有什么特别亮点，但就这样的声音，却可以让路明非整夜整夜辗转反侧。

“路明非，你果然在这里。”

带着粉黄鸭舌帽的女孩走了进来，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挎着熊猫样式的小包，手上拿着一小叠纸质资料。

“吃饭了吗，需要来点吗，新鲜的。”

这只是客套话，陈雯雯可从未在食堂吃过饭。食堂对学生不收费，其实是已经算在学费里了，你可以不来吃，但费用不能少交，是协议上的隐形条款——幸好这所学校的学生几乎没人在意这些钱，路明非除外——何解忧跟少女点了个头。

“谢谢，我才吃完早饭。”

陈雯雯也点头回应。

“路明非，这是老师让我转交给你的资料，这是往年一些得奖作品，她说让你尽力而为就行了。”陈雯雯将资料放在路明非旁边的座椅上，便转身离去。

“回见。”何解忧摆了摆手，心里想道，路明非那老师还算称职，居然没有放弃路明非。

“嗯，回见。”陈雯雯礼貌回应。

还记得那天陈雯雯见到何解忧这个新面孔，就想上来打个招呼，奈何那天何解忧心情不好，话还没说，何解忧就先说了一句“一边去，别来烦我。”拒人千里之外，陈雯雯哪里受过这般委屈，眼睛里水汽弥漫，赵孟华见状，连忙上来安慰陈雯雯。

“喂，何解忧，对同学态度好点吧，而且还是女生。”

“老大说得对。”

“就是就是。”

赵孟华带着徐磊磊和徐淼淼就走上来，他眼睛微眯，无形中有一种压迫感。

“你这是想逞英雄吗？”何解忧起身走到赵孟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似乎是打量猎物一般。

“我……”赵孟华背上发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徐家兄弟则是躲着他后面。

“跟小孩子过家家真无聊。”何解忧冷哼一声扬长而去，这留下鸦雀无声的教室。

后面大概就是何解忧加入班级群后在公开给他们几个道歉，并表示自己当时遇到了烦心事才心情不好。

这事不能完！赵孟华当时是这么想的，可群里又发出来何解忧的一些事情——参加运动会短跑压了楚子航一个身位，顺带破了校记录；少年宫剑道课一秒破楚子航；前年附近学校有男生来校门口站不谙世事的女生便宜，和楚子航一起打趴了8个，而且是碾压，打得那几个混混惨叫连连，据说是骨折了，剩下的见状撒丫子就跑了……

看了一小会儿，赵孟华气当时就消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吓没了。大家都有些情绪不稳定，小事小事，赵孟华在群里如此回应道，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赵孟华不想也不能不下，毕竟陈雯雯已经松口了。总之何解忧算是融入了这个班级。

夜色降临，高三一班的教室里只有学生笔尖划过试题卷的声音，路明非补过觉后精神抖擞，也在这奋斗的行列，虽然做不来几个题。

何解忧只觉百无聊赖，便向班主任申请了早退。“家里有事，爷爷还要吃药。”用了不下百次的老理由，但班主任二话不说批准了，并表示以后自己不在直接拿请假条就是了。

这种不需要老师费力，成绩又好，还孝顺的学生，班主任恨不得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省心。

何解忧走在路灯下，走过一条又一条老旧街道，昏黄的路灯拉出一片片斑驳树影，他走进一个破旧小区，走到最里面的一幢破旧楼，走到三楼同样破旧的家中。

“爷爷，今日是汤面。”何解忧顺手把灯打开，一边把打包好的面条倒进同样被打包好的面汤中，老板说是这样可以尽可能保留面条的口感，一边对着卧室说道。

“知道了，解忧。”

苍老的声音从卧室传出，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中踱步而出，脸上皱纹丛生，还有棕黑的污垢藏在其中，头发也是多日未洗。

“吃完了去把澡洗了吧。”何解忧在沙发上坐下，对着老人说道。

“你的言灵觉醒了吗？”何卫国问道。

又犯浑了……何解忧心中无奈。

“还没呢。”何解忧只能顺着老人的意思说道，如果这时候反驳老人，老人只会举着拐杖追着他打，还说着什么“不肖子孙，这么快就忘记自己的姓氏了。”一直吹胡子瞪眼，然后就一会哭一会笑，一边说着以前何家也是名门望族，一会感叹物是人非，这时候不打断他，他可以说上一晚上不停歇，哪里像个85岁的老头子。

“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当年我跟着他们屠龙时是19岁，比你还小一些，虽然只能在旁边打下手，但时不时来上一刀也可以帮上一些忙的……”

“厉害厉害。”何解忧比起大拇指，心里却不以为意:还屠龙呢，我们再怎么说也是龙的传人，这不是倒反天罡么，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世界上哪来的龙，神话中的生物怎么可能出现，而且就算真的有，神龙呼风唤雨，又怎么可能是一群凡人可以杀掉的……

“你不信？”何卫国看着孙子一脸不耐烦，气不打一处来，“我给你露一手，看好了，小子。”他伸出手，对着放在桌上的螺丝刀举起手，闭上眼，说了几句火星语——大概吧，反正何解忧没有从中听出来与中文，英语，日语之类的有什么相似之处。

客厅鸦雀无声，何解忧没绷住笑了一下，“你加油。”说罢便回到卧室。

门一关上，老人便睁开眼，眼中金光盛放，螺丝刀一瞬间飞起来到他的手中，老人正想显摆一下，却早已没了观众，他眼中的金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叹息一声，继续吃着面条。

另一边，何解忧打开从窗台翻出去，一路小跑来到网吧，刚好10点，交了包宿费便一头扎进电脑中。

登上QQ，联系人的Elizabeth便发来了消息，时间是刚刚——

「上线了吗？」

「嗯，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知道我上线的时间。」

头像是蓝天芳草地上坐着的佳人，灿金色的头发随风飞扬，戴着梨黄色的遮阳帽，背对着镜头，只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倩影，叫伊丽莎白的女孩，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打CS的群友推给何解忧的，算下来已经当了将近8年的网友，就像李华同学的国外笔友，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可以向她倾诉，她也愿意听何解忧讲学校的故事——听伊丽莎白所说她初中毕业就因为家庭原因就没有读书了，在何解忧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伊丽莎白帮了他很多，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

「你每次去通宵都是卡好时间的，你不会浪费任何一分钟，而且你基本不会开隐身，我只要看一下你头像亮没亮就知道了。」

「厉害」

「当然」那边还配上了一个黄豆闭眼微笑的表情。

「……」

「对了，你爷爷病情怎么样了？我这里有认识的朋友卖一些别的药，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谢谢，不必了，爷爷现在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不需要定期服药了，只是平时经常说些胡话，人老了都是这样，很正常」

「什么胡话？（疑问黄豆脸）」

「比如今天有嚷嚷着以前当屠龙英雄，还问我觉没觉醒言灵啥的，已经85岁了，还像个没长大的的孩子，唉」

那边许久没有回应，何解忧只能点到另一个联系人那里

「大学生活还习惯吗？」

「嗯，社团生活很丰富，老师教学也认真。」备注为楚子航的联系人几乎是秒回。

「网速这么快？专门守在电脑前等我？」

「没有，刚好在逛学校论坛。」

「看来你很开心啊，仕兰中学的论坛你可从来不刷」

「还行，感觉比国内大学要更适合我一些」

「弄得我都想去哪所什么尔的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