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春夏之交，横店秦王宫外，也是《功夫之王》剧组摄影棚外，西门停车场处。

李知欢把《汽车租赁登记表》中的事项又确认一遍无误后，在承租方一栏签字，盖章，随后交给了工作人员。

对方收下合同，把钥匙放到李知欢手里，

“您瞅瞅现在的演员多享受，个个拍戏还要坐房车。随便谁在影视城外看到这种车，就知道里面准有明星。”

李知欢冲对方一笑：“他们多消费，多照顾您生意，您多挣钱！”

“那倒也是。”

对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李知欢打开冰冷的车门，把说明书扔到驾驶位，靠进黄色皮质卡座上，拿出黑色诺基亚N96，向《浣花洗剑录》剧组的现场制片人发了条短信，

“车已经租下，稍后返回剧组。”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啪啪啪”。

“来了。”

李知欢迈步过去打开车门，只见一位老人正站在台阶下，70岁左右，半秃，头发全白，但双眼却很有神。

“杨占家老师，约在停车场太匆忙了，您快进来。”

他笑着伸出双手去搀扶，

“要是让别人知道，《卧虎藏龙》和《东邪西毒》的美术指导，国宝级艺术大师，步行横穿整个秦王宫，就为专程来见我这个无名之辈，都会骂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杨占家干瘪的手紧紧抓住李知欢的手腕，摇头咧嘴说，

“像我这样农村出来的贫农，因为国家栽培才有书读，有事做，哪里敢说国宝，你真是吹牛吹到天上去了。”

两步上到车来，往身后一指，说：“我还带了个小朋友。”

李知欢转过头，这才发现车下还立着一位女生，正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打量着房车。

她穿着蓝色T恤，棕色条纹运动长裤，梳着高高的马尾辫，身材纤细，脖颈修长，看起来弱不禁风，

可长相却完全不像身材，一道明晃晃的疤痕印在脸颊，皮肤黢黑，两腮外鼓，显得饱经风霜。

奇怪的是，眼睛却又和长相不同，灵动又明亮。

“这位是？”

杨占家坐到卡座里，说：“她是刘亦……”

女生立刻踮起脚，侧着脑袋对杨占家大喊：“刘金燕！”

“对对对。”杨占家点点头，笑说：“刘金燕，我说成刘燕了，哈哈，岁数大了，记性不太好。”

刘金燕一步窜到车厢里，带起一阵风，冲李知欢一伸手：“你呢？”

下午泛黄的阳光透过车窗，从后上方照射着刘金燕的左脸，以及李知欢的右脸，把他们二人的脸都照的一半明一半暗。

细风吹进车厢中，吹起她的发梢，在他脸颊摩挲。

李知欢也握住她的手：“武行？”

刘金燕点头：“你好武行。”

“我是说你是做武行的吧，手脚利索，手心有茧，像经常挥动武器的人，剧组里的人，只有武行了。”

“说不定我是掌勺做饭的呐。”

刘金燕抽出手转过身，在车厢里溜达起来：“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杨占家招呼李知欢坐下：“知安最近怎么样，还能看到恶鬼吗？”

刘金燕一怔，转身睁大眼：“恶鬼？”

“对啊，我妹妹能看到恶鬼，是不是特别厉害？”

“吹牛的吧，怎么可能？”

李知欢一笑，对杨占家说：“比当初在首都的时候好多了，果然我们还是适合横店的生活，人少事也少。”

杨占家手指在棕木桌上轻轻敲击，

“既然现在有精力了，就来《功夫之王》剧组吧，我们正好缺现场美术，别总拍些不入流的广告，虽然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但大剧组能学到的东西多太多了，等将来知安康复了，你肯定还要拍电影的嘛。”

刘金燕拨动电子灶台上的水壶，又滴滴答答按着开关：“看到恶鬼到底什么意思？”

杨占家说：“我们说正事呢！”

“你就告诉我呗，世界上真有鬼啊？”

李知欢含笑望向车窗外，宽阔的停车场上，两只麻雀正在用喙互相梳理羽毛，

“我妹妹李知安患有一种叫做‘爱丽丝梦游综合征’的精神类疾病，长时间注视某事物的话，会感觉那东西变得扭曲，就像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

“但她的情况又更复杂更严重，某些特殊情况下，人在她的眼里会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恶鬼，触发的时候，她会陷入恐惧，充满攻击性，最后崩溃。总之，她目前的状况，没办法独立生活。”

“哦，这病的名字还挺好听。”刘金燕玩电灶的手悬在半空：“那你父母现在负责照顾她？”

他穿越过来时，父母就已经去世，只留下他和妹妹，那是一段难熬的时光，

不过前尘也好，往事也罢，既然过去，就没必要再提。

刘金燕皱眉：“嗯？”

李知欢顿了顿：“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我和妹妹一起生活。”

刘金燕转身靠在橱柜上，手向后支撑着柜面，望了李知欢片刻：“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李知欢哈哈一乐，摆手说：“知安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们一起生活很开心，虽然有难的时候，但最后都会过去的。”

刘金燕轻轻坐到斜对面的黑色卡座上：“倒像个男人。”

李知欢微笑：“改天介绍你们俩认识，知安和你差不多同岁，你会喜欢她的。”

“行啊。”她语气轻飘飘：“反正我也跑出来了。”

杨占家连忙招手：“诶！该说我说正事了吧！”

刘金燕一扬手：“得得，你说你说。”

杨占家向李知欢倾身：“《功夫之王》是两国合资的大制作，从上到下的班底都很专业，这剧组不一般，你不是最想在这样的剧组学习，为将来独立拍摄做准备？这是个好机会，而且，美术组也真的很需要你。”

李知欢苦笑：“杨老师，感谢您的盛情，可我现在正在《浣花洗剑录》剧组担任现场美术，有合约在身，实在没法去您的剧组。”

“电视剧吗？”

李知欢点点头。

“唉，电视剧都粗制滥造，没什么搞头。”杨占家说：“不过也算回到正轨了，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