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钟悯安已经在这个基地住了两个多月。
说是基地,倒不如说把政府部门外加一些生活必须小商铺打包放到一起,有概率是为了方便逃跑,并且大幅度地吸引了政府军的注意力,可以避免市区居民受到战争影响。
对于文物修复这份工作,钟悯安谈不上热爱,只能说是有点儿喜欢。
只是有点太过清闲,清闲到时不时会误以为那人还在自己身边。半夜醒过来,床榻的那一侧却是空空如也。陌生的环境里找寻不到他存活过的痕迹,但好像觉得,那人生活的痕迹已经深深的铭刻在了自己的条件反射里。她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像在处理司训练的那两周一样,用疲累去压下苦闷。她时刻警醒自己,别抱有太多希望。
工作结束的闲暇时间,白梓偶尔请她到家里吃饭。崔桃悦是一定来的,有时候会带着叶清言。这个月古斯塔瓦?费克斯和罗斯玛丽?阿罗拉?洛佩斯?艾萨换防到这边也经常会来蹭饭,库兹涅佐夫和埃里安?艾萨?卡斯特罗偶尔也会来,不过前者的主要目的是和叶清言拼酒。戚玉珊有时候会馋的不行,暂时变成人,还口口声声的说是陪着刘蓉来吃饭。时不时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他们报出的名字也未在任何一本著作中出现。钟悯安知道,那是和她一样的“新朋友”。他们并不是到来的转瞬即逝,而是时常都会在白梓家见到。
也没办法,谁叫花年烧的一手好菜呢。
其实大家是更喜欢炒菜的烟火气和朋友聚在一起,这和加班时吃自动烹饪锅做出来的外卖完全不是一个心境。
当他们凑巧聚在了一起,花年就会把饭桌搬到院子里,就在那棵枣树下。崔桃悦有的时候玩心大发,给枣树施了个快速结果的法术,让朋友们和枣儿撞了个满怀。
大家就这么围了一圈,花年指使白梓打下手,崔桃悦则趁着端菜上桌偷吃几块,叶清言慷慨的搬上好的陈酿,库兹涅佐夫说要和他一决高下,佩洛斯和费克斯互揭对方老底,戚玉珊拼命的灌水,防止自己变成小鱼干,刘蓉只好不停的用湿巾给她擦脸。艾萨是全场最安静的,一言不发,无论众人吵着谁的副官谁的秘书长得好看,还是争着哪种政策实施更实在人民更需要。与之相媲美的正是钟悯安,俩人静静的坐着,仿若石雕。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喜欢这样的氛围,看到朋友们热热闹闹,他们仍认为自己就是参与者,而并不是被冷落。
钟悯安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她曾自以为削开了烂苹果的完美外表,可不曾想,烂果子上也有块好肉。
是啊,这就是最纯粹的时刻。
一次饭后,崔桃悦拉着她去散步消食。一路上她们没有谈什么正经政治,主要是在闲扯天马行空的战后蓝图。
“介意我策反你吗?”崔桃悦忽然问道。
钟悯安表示愿意详谈。
反倒是崔桃悦有些讶异:“你不挣扎一下吗?”
“精神上,我向往复兴会所弘扬的思想理念,肉体上,我好像挣扎了也没用。”
崔桃悦噗嗤一笑:“倒是个实在人。”
“需要我去哪里,做什么?”钟悯安开门见山的问道。
“好吧,策反第1步,你是哪个联盟来的,什么岗位?”
“茶月联盟,处理司清除人。”
“哦?就是专门干脏活的那种喽?”
“是的,您是我第1单。”
“不得了哦~第1单就抽到这么个东西了,你是怎么想的,对吧?”崔桃悦打趣道,“我也给你派个干脏活的,愿不愿意做啊?”
钟悯安只道她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如果自己不愿意也就可以不做。她也隐约猜出了工作的内容,就是让她平安的回到茶月联盟,做起双面间谍。这样,复兴会不仅可以得到茶月的情报,也可以得到其他联盟的情报。而干脏活……也不知道谁会被杀。但她猜测不会是林画莺,因为她有信心说服林画莺加入复兴会。
所以。
“我愿意。”钟悯安笃定地说道,一抬头却看见崔桃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对方想了想,随后扶额叹息道:“傻孩子一说就答应了啊,我寻思我筹码还没抛完呢。”
钟悯安:……
崔桃悦顶了顶腮:“那你明天报到吧,这是地址。加油!”
钟悯安第2天去报到,组长居然就是刘蓉。果然在这就职的,外面都有一层皮。
拿了工作证,也算是正式进入了这条暗线。
结果画风有点不对。
课程通通是:《如何在保证目标生命体征》《出其不意的绑架》《合理利用周围物品进行绑架》
钟悯安:???
不是直接把人攮死就好了吗?
合着复兴会的清除是这个清除法啊!
主打的一个就是:“先把那个破芯片取出来再看看对方老不老实,老实的就让他好好工作,不老实就让他劳动改造到老实。”
等等,那老实的和不老实的有什么区别啊?
哦,老实的可以去市区。
在各方面学习课程结束后,钟悯安也开始正式接起了任务。
派给他们的任务基本都和他们原来所属的联盟有关,而且主要绑架高层。为的就是有概率可以使底下的人全部投敌,不费一兵一卒。
钟悯安正准备映入眼帘的第1个字就是“林”的时候,发现那不是绑架任务,而是潜伏任务。主要获取情报是李德安的动向,这老登有点朝着劳辰雨的倾向。而且茶月刚刚重建起来,冥王星太空站那边无暇顾及。劳辰雨的政治倾向不利于复兴会,所以他们希望有个人盯紧他的派系。
这一天的雨下的很大,钟悯安踩在湖水与空气间薄薄的水膜上。深吸一口气,觉得天旋地转,便站在了湖面上。
外面在下雨,和两个月前,她来时的天气一样。
她从湖心走到岸边,没入了树林之中。
众人为她的回归喝彩,她也提出了请部门所有人吃饭。
没人知道,红色的种子,在他们中扎根。
她站在薄冰上,记录着冰下的暗流汹涌。时而调整着水流,不让它冲垮复兴会。她不知冰何时会融化,她只知道,情报记多点,鲜血少流点。
在此期间处理司也派给她很多清除任务,她则将这些清除目标绑架送到复兴会,而后用假造的尸体给处理司交差。
而在娱乐圈,茶点间娱乐举办的多团联合活动上她也成功复出。她亦能顶着完美的表皮去扮演那个万众瞩目的星,她还能歌唱。
只是再也没有人到休息室去找她,台下再也没有那张即使戴着口罩,她也可以一眼辨认出的脸。
不过无所谓,冰还没有碎,她还能看到很多很多,歌唱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冰没有碎,是因为冬天在身边。
但现在,春天来了。
劳辰雨来到了总部基地,谁救出来的,大家心知肚明。钟悯安在此之前就已经上报,复兴会派来许多人手企图拦截但未能成功。
在会议室上的那场绑架失败后,众人纷纷回房等待询问。
钟悯安刚走进宿舍,却看到茶几上有颗女人的头颅。
是林画莺。
钟悯安按响了警报。
很快,临时抽调的审问组成员及时的赶到了宿舍,开始录证词。
劳辰雨也来了。
他和钟悯安简单交谈了一番,仔细比对了证词上的细节。
“钟小姐,”劳辰雨语气十分诚恳,但在钟悯安听来,就不是这样的了,“林股东是我一位故交的女儿,也是一位很好的生意伙伴。对于她的死,我深感愧疚。而现在您作为第一嫌疑人,审查组的指控了您。但我清楚您是无辜的,作为现在持股份最多的人,我也承担起对于联盟的责任。我会给您三天时间,在此期间,你可以调动联盟中所有机构。希望您能找到真凶,或者审查组撤诉。否则您可能将会被判为死刑。”
今天是安全区开放日,钟悯安约了复兴会的人到餐厅碰头,结果没想到把崔桃悦给约了出来。
“冯小姐,你很闲吗?”钟悯安这语气里好像有些责怪她不干正事。
“你这边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自然是要亲自看看。”此刻化名为冯杏愉的崔桃悦说,她易了容,和平时看着差别很大。
和崔桃悦相处了两个月,钟悯安早就已经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了:你这边问题有点意思,老子上班无聊过来看看。
“不说我,宋小姐也会来。”她指的是白梓,现在叫宋歆。
用了更年幼的形象化形的白梓这时推开包厢的门进来:“抱歉,刚刚协调了一下夜班,我和罗斯托娜争好久了。”
服务机器人端上了最后一碟菜,钟悯安禁止了打扰,开始正式谈话。
“林画莺去世了。只有一颗头摆在茶几上。劳辰雨说给我三天时间查出来,查不出来就去死。”钟小姐简化的有点过。
“我怀疑你暴露了。”崔桃悦不暇思索的说道,“劳先杀死了林,然后再借做掉钟。看来这位老爷得了权,装都不装了。”
钟悯安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这样一石二鸟。”随后拿出了平控板,“以服务机器人第一视角拍摄的,三天内的视频都在。”
崔桃悦边吃边看,她也毫不意外在这个去监控化的时代公司会以这样的方式监视艺人。当她准备盛第2碗的时候,随口似的说道:“今天的视频有造假啊。”
白梓自诩百步穿杨得老徐亲传,翻来覆去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就觉得今天的这段地板有点怪。
崔桃悦把今明前的视频调到了同一界面上,拉到了在阳台拖地这一段:“看看这光影,对比一下。”
钟悯安眼力没这俩那么牛根,但忽然明白崔桃悦的意思:“前两天都是阴天,木地板上光泽较为暗沉,并且呈现出棕灰色。而今天是晴天,木地板上光泽应该较亮,呈现棕红色,但却和前两天一样的暗沉。”
白梓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怎么今天的视频怪怪的。”
崔桃悦提醒道:“不要汇报上去,以免打草惊蛇。反正这就是上面的手笔,就是为了清理证据,汇报了也没鸟用。”
钟悯安表示认可,随后又切换了一个文件:“这是现场还原。”
3D全息显示,如同身临其境。但崔桃悦的注意力却在:“我艹,这么大你管这叫宿舍?”
之前看着第一视角视频倒是没觉得有多大,现在直接看全息模块便有了实质感。
钟悯安不知道是凡尔赛还是实话实说:“只是公共区域。”
白梓看着那颗头颅,像是刚切下来的一样,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内:“一个小时前直至你发现尸块这之间你们在干什么?”
钟悯安答道:“劳辰雨‘度假’回来,召开了个会议。林画莺请病假,推了。”
白梓又仔细观察着头颅的断截面,准确来说不止头颅,还连带着颈部和一段气管。她看到颈动脉中间残余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棕褐色,凝固了。周围没有动脉血喷洒的痕迹,可以判断,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有一点很诡异,切口较为平整,像是被弦一类的细丝勒断,应该是使用机械动力,而且极其快速。
但,血是液体。而且这个切面上几乎是把很多动脉给切断了,血应该很快就喷的什么都不剩了,可血管里残留的血液还很多。
什么东西能在切开头颅的一瞬间再止住血却保留了完整且较为平滑的切面呢?
而且这止血物质,还能保证透明度。
她把这事儿告诉了崔桃悦,钟悯安当然没去偷听她的耳语,而是在房间中寻找自己遗漏的痕迹。
“只有一颗头吗?”白梓问,钟悯安点点头。
白梓有点萎,摊回了座椅上:“那难度可大了,你把那个头带过来,我看看涂在切面上那层物质是什么。剩下的,交给其他刑侦方法。”
崔桃悦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一圈,时不时趴在地上或是墙上,把某一区块放大。
崔桃悦看了看阳台:“你进来的时候,阳台玻璃门是全开的吗?”
“是的,如你所见,我没动过。”
“房间每天都清理?”
“是的。”
“对墙面进行清理吗?”
“因为不容易脏,所以一年才清理一次。”
“什么时候清理?”
“九到十点。”
“清理顺序?”
“先从2楼房间开始,到2楼客厅,到楼梯,到1楼棋牌桌和餐厅,到1楼房间,到1楼客厅,阳台最后清理。”
“会议几点开的?”
“9点,10点绑架任务失败,所有人都回房间等待审查组询问。”
崔桃悦眨了眨眼,觉得这事挺上头的:“幸好你福大命大,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保你,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线索。”
钟悯安走到墙边,放大了区块,却看见了在不同光影下墙面上显示出来了一条细线。越靠近阳台,线就越细,然后消失。像是一道指向阳台的箭头。看着十分有光泽,像是粘液质感。
头发丝那么大,这还是放大3倍后的效果。越靠近阳台,线就越细,然后消失。最初的部分是在墙角里一个固定似的圆点。像是一道指向阳台的箭头。
一想到林画莺头颅切面如此平整,很可能是用细线绞断。
线应该就是从阳台甩进来的,所以在墙上留下了这么一条由轻到重的痕迹,然后固定在墙角,粘液痕迹形成了一个圆点。随后阳台端移动,墙角端不动,像画圆一样,画出一个三角形,切下林画莺的头。
“行了,吃完饭你先回去吧。想办法把头带出来,然后让痕检部看看这痕迹怎么回事吧,记得先刮下一点留给我们。下午4点,缓冲区见,坐标发你邮箱上,阅后即焚。就这样吧,菜快凉了。”
说是吃饭,其实只有崔白二人在炫,钟悯安有点吃不下去。匆匆的吃了两口,便又回了基地。
钟悯安拿着指灯和调节镜找到了那条痕迹,拿出拭子取证。
她刚一把拭子放进物证袋,却听到铁片撞击木块的脆响。
燃烧瓶。
钟悯安试图打开门。
系统被锁定了。
地毯沾上了酒精,噌的一下就烧着了。
布艺沙发和木质家具也烧了起来。
钟悯安冲进房间。
水墙也被关闭了。
由于系统已经被锁定,水墙无法重新启动,钟悯安拎起枕头直接扔进水墙下的水池,最后踹到门缝上,挡住了浓烟。
这大白天的闹这出。
钟悯安知道是有人想销毁证据,她现在就算喊也无济于事。
想了想,扯下窗帘撕成布条。反正有钱买不了命,天鹅绒就天鹅绒吧。
幸亏了防空袭工程,就三楼,钟悯安平稳落地,毫发无损。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现代,这场火灾竟然用了两个小时才被扑灭。
看来这唯一的证据只能带给复兴会了,痕检组在她这儿,信用清零。
钟悯安有些无语,这弄的也太直接了吧。
但这是人家的地盘,怎么收烂尾,是人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