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吹打着门窗吱吱作响,屋顶虽然经过修葺,仍不时有冰寒的雨水滴落,正巧一滴雨水,落在了芸曦的裙摆上。已经过去三日,东陵郡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天色昏暗,不辨时辰,她焦急的在房中走动。雅沁想起身安慰她,一滴渗出的雨水也落在了发丝上,柔顺的直接滑落在地面。
芸曦笑了笑,说道:“雅沁,不好意思,这屋子有些破旧了,不想雨竟这般大,怕是客房都成了水帘洞,还得委屈你和我休息了。”雅沁点点头:“那是什么委屈啊,能与你一起,那是求之不得呢,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会害怕。”芸曦羞愧的看着雅沁,没想到郡守府的这次经历,让眼前的姑娘伤得这么深。雅沁看出了芸曦的心思,摇摇头:“芸曦,这不怪你,只怪这个世道,人心不古,利欲熏心的世道,一郡之守,能够只手遮天,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够雨过天晴,拨云见日啊。”芸曦也陷入了深思,她与雅沁不同,虽然也是痛恨这个世道,但她是想自己来制定规则,站在最高处制定天下的秩序。
刘三又慌张的跑了进来,这次芸曦没说什么。刘三见到芸曦早已湿透的绣花鞋,笑着说:“夫人,这次不能怪我莽撞了,你这屋子也能养鱼了。”原本有些压抑的两人,被刘三的玩笑话逗得笑了出来。见到气氛不再压抑,刘三开口道:“夫人,你们应该多笑笑的,这天气原本就阴沉,会憋出病的。”芸曦点点头,有些感激的看着刘三,说道:“你来是不是有了东陵军队的消息。”刘三想到了来意,说道:“只顾看夫人了,正事都忘了,你们可以放心了,虽然郡守领军前来,但这泗水漫天波涛,根本无法渡河,木桥也被淹没,看样子,很快就该退兵了。”听到这话,芸曦非但不见开心,反而愁眉紧锁,迟疑了片刻后,不顾大雨倾盆,竟直接冲出了门外,好在刘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才不至于被这瓢泼大雨淋得全身湿透。芸曦愤怒的回头盯着刘三,全力挣扎也无法挣脱,只能双手无力的垂下,站在门边。刘三不解的问道:“夫人,他们无法渡河,应该是好事啊,你怎么不高兴,外面雨这么大,冲出去会着凉的。”芸曦抬头,双眼中只剩了绝望,苦笑着说道:“刘三啊,原本你还能带人阻拦几个时辰的,但你退回来了,沛县城墙是土墙,大雨冲刷,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别说大雨倾盆了,城破之后,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罢了,一切都晚了,让大家撤往芒苍山吧,能走多少算多少。”刘三没想到自己闯了大祸,泄气的瘫坐在地上,冰冷的雨水也无法让他平静。见到刘三的样子,芸曦摇摇头:“算了,事已至此,我就讲给你听,反正是败局已定了。郡守支开郡丞,就是为了留住军心,若见到泗水暴涨就撤退,军心必然涣散,一切安排都变得毫无意义,况且区区泗水,他有两万五千精兵,伐树搭桥又有多难啊,恐怕最多两个时辰,就会兵临城下了。”雅沁也绝望的坐在了床边,此时距离项云约定的日子还有一日两夜,接近二十个时辰,小小沛县,残破的城郭,如何能抵御两万五千大军,原来自己的命运仍旧无法改变,只是这一次,她不打算坐以待毙,握紧了身旁的墨霜剑。
夏侯婴突然冲了进来,见到绝望的三人,急切的说道:“小姐,我们还有机会。刘三撤退之时,我带着兄弟就在上游的树林,见到郡守派人伐木搭桥,我也让兄弟们扔下巨石,阻拦了奔涌而下的泗水,他们见水流渐缓,更是肆无忌惮,竟直接入河搭桥。就在刚才,桥已建好,郡守派了五百人先渡河,我们破开了巨石,原本搭建好的木桥已被冲垮,连带着千人,一同葬身泗水,想必能够打击他们的士气,赢得一夜的时间。”听夏侯婴这么说,芸曦仿佛看到了希望,即便明日大军能到沛县城下,泗水的惨败也能让他们士气低沉,强撑一日,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芸曦突然有了干劲,立刻安排:“夏侯婴,你带着兄弟们立刻埋伏在城西树林,若是攻城,全力袭扰,不求多少斩获,目的是拖延攻城。刘三,你带着两千兄弟全力守城,能否守住一日,就看你的了。”刘三和夏侯婴立刻领命离开。
芸曦回头看着雅沁,面色惨白,紧紧的握着墨霜剑,面上流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芸曦坐在她身边,用温热的手按住雅沁寒凉的手背,轻声说道:“别着急,我们还有机会,若真到了城破的那一刻,这把宝剑也借我用用吧。”雅沁抬头,正巧看到芸曦惨淡的笑颜,决绝的点点头,二人相拥,试图用自己残存的温度,来温暖另一颗绝望冰封的心灵。
郡守骑马站在河畔的巨石上,俯视着脚下发生的一切,原本已经搭好的木桥,此时早已化为乌有,河水中尽是绝望惨叫的士兵,却无一人敢施救,很快,就被愤怒的波涛完全吞噬,而泗水依旧肆虐的盯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将军走了过来,劝阻道:“大人,兵士疲累,士气低落,我们还是退兵吧。”郡守愤怒,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抵在将军的脖颈,骂道:“都是废物,一个个的都是贪生怕死,小小泗水,把你们吓成这样,还不再去搭桥。”将军还想劝阻:“兵士们已经疲惫不堪,携带的粮食也被雨水浸泡,若不退兵,怕会哗变啊。”郡守的长剑已经在将军脖颈划出了血痕,骂道:“若是哗变,本官先砍了你,还不快去搭桥,天亮之前,全部渡河,做不到,军法从事。”将军没有办法,直接接令,继续逼迫兵士伐木搭桥。
郡守望着不远处的沛县,城墙上火光点点,似乎在为守城做最后的准备,他不屑的冷笑道:“小小沛县,在本官眼中也就是土堆一座,等大军渡河,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经过三日,郡丞终于带着十万徭役民夫走出了百里,若是到郢城,还需要半月,只是这雨下得不停,道路泥泞难行。
校尉温了些酒,递给了郡丞,说道:“大人,夜雨寒凉,喝些暖暖身子吧。”郡丞点点头,接过了酒,回头看了一眼东陵的方向,心中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校尉觉得郡丞是想家了,说道:“大人是否想家了,说实话,我们也想回去,其实大家都明白,到了郢城,大家多半也回不来了。”郡丞点点头:“这一路上,别说抓几个民夫了,就是麻雀,怕都没遇到几只,这样的光景,都是不知明日还能不能活着。”校尉没想到郡丞也如此忧愁,有些抱歉,便不再说话了。
郡丞实在不愿就这样失败,他想放手一搏,但这十万民夫也是拖累。如今已经过去三日,以他对郡守的了解,一定会发兵沛县的,此时东陵毕竟空虚,若是有这两千溃兵的帮助,一定能趁机拿下东陵,不论结果怎样,总是要比送徭役去郢城要好很多。
郡丞下定了决心,小声对身旁的校尉说道:“你去把大家都叫过来。”校尉有些诧异:“全部人吗?那可是十万民夫啊。”这校尉傻得有些可爱了,郡丞失笑道:“自然不算民夫,我指的是两千余兵士。”校尉恍然大悟,立刻把手下兵士都聚集了过来。借着火光,郡丞看他们沧桑惨白的脸上只有绝望,若是能给他们一丝希望,或许真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