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镇。
韩海请了刘繇到自己院子,方瑾也将那坛子提了,一并去了韩爷的小院,晚间光线有限,方瑾并看不清这院子的结构,只隐约瞧着与方大娘那处不同,方大娘那处许是因着人多的缘故,两侧屋子修的多些。韩海的院子,倒是一进门处还留了一处空地,墙上似乎还靠着几杆长枪或者棍子,踩上去也比旁出地面硬一些,显然打夯的时候此处比旁的地方多夯了几分。
院子里看着只有三间屋子,韩海挑了帘子,示意刘繇进去,方瑾拎着罐子有些迟疑。
“对面那处墙角,我买院子时,那处是个羊圈,我后来将那处填平了,你将罐子放那处,无妨。”说罢,和刘繇一起进了屋内。
方瑾自然走过去,将罐子放下,又借着旁出的水缸净了手,这才恭敬的进了韩海的屋子。
屋内食案上还放着方才方大娘那处送来的鸡汤,这会子冷了些,那油花已凝固了。
“这怕是那俩臭小子给我留的。”韩海笑呵呵的,将鸡汤往旁出挪了挪,在里面拿了个小罐子,“这是之前松柏自京都给我捎回来的干花,泡来你俩尝尝。”
“京都来的?那可要好好尝尝味儿。”刘繇客气了一嘴,随即在客人位坐下,方瑾则规矩的坐在刘繇身后。
“出来山庄了,你便放松些,莫要如此板着,看的老人家我也是难受。”刘繇笑呵呵的瞧着方瑾,示意这孩子放松些。
“山庄里那么一群怪诞的,怎的教出你这么个守规矩的,倒是难得。”韩海也打趣道。
两人这么一说,方瑾也有些不好意思,立起来的腰身也顺势就松了些。两人瞧了,只摇摇头,日积月累的习惯并不是那么一会子就能改变的。
“安河,此前伙着韩冉,数次将山庄的讯息放出去,包括此次徐厄上山,有些消息是经由樊信传递,另一部分是韩冉递出去的。故而,山庄将韩冉驱逐,安河则是我处理了。”刘繇自然知晓韩海想问甚,索性和盘托出。
“徐厄?”韩海有些震惊,“徐厄这会子?”
“被杀了。”刘繇回答的很平静,“安河将讯息给韩冉,韩冉再给徐厄,这一连串下来,这些年山庄与镇子的损失也就好查了。”
“怎的会如此?虽则我一直不喜安河,却从未想到他会如此。”韩海还是觉得怪异。
“安河只说自己因着嫉妒若悔,这才行差池错,可我总觉着有甚不对劲的地方。”刘繇有自己的判断,虽则方才下手杀了安河,可疑问还在,“韩冉的小恩小惠,并不值得安河如此冒险。”
“那怎的不等等问出来了再下手?一下子就将人弄死了。”韩海打趣道。
“对妻儿下手,简直就是个畜生。”即便下手杀了安河,刘繇也并未后悔。
韩海自然知晓刘繇的性子,不再说甚,只是拿了一叠加了印的帛书,递给刘繇,“这是今日派去安河家中找出来的,有自京都赵王府来的,还有益州谢家,山南臧家?”
“臧家?哪个臧家?”刘繇脑中闪了一下,却还是抓不住。
“臧青山,守着马场的臧家。”韩海略带提醒。
“看来还是下手早了。”刘繇有些懊恼。“早知牵扯如此大,就不那么冲动了。”
“不过安河住所里咱们搜出的不止这些,还有安河的手札,记得倒是详细。您闲了翻翻,就知晓了。”说罢,从侧身处搬了个匣子,“都在这里。”
刘繇瞧了韩海一眼,拿了一卷出来,只看了不到片刻,就扔回了匣子里,“不看不看了,明日回山上,交给若悔他们几个看去。”
韩海也未再说甚,只是将东西收回匣子,放在旁边,瞧了方瑾一眼,“明日你们走时,记得带回去给你师父师伯。”
“是,韩伯。”方瑾恭敬的点了头,却未伸手直接去拿。
韩海屋内的炉子上坐着水,这会子也开了,就着手拿了罐子里的干花,给两人甄满,顷刻间那花香便飘了起来。
“天香。”刘繇闻着味道,说了一声,“年少时在京都,最喜这天香,这眼看着也几十年过去了,味道还是此前的味道。”说着话,端起杯子轻轻嗅着香味。
“那看来松柏是为了给你尝尝才捎了来的。”韩海笑笑。“你喜欢便好,明日一并带走,左右我如今口味重,这花我左右喝不惯。”韩海笑笑,正了正心思,“我方才在院子里,听见你说惠夏都没救了,怎的把安河刚弄死,就生了?”
“那丫头遭的那两针和那两掌,确系对身体伤害大,可生不下来最大的因由在安河身上。安河就在旁守着,可那孩子左右都不愿意瞧安河一眼,存了心思要死的,救谁不救谁自然想都不用想。”刘繇想到方才那两母子,心中仍旧有些气愤,“母子一体,虽则胎儿在母亲体内,但生死在母亲手上,左右我知晓安河在山中所为,并不是个能依靠终身的,若这孩子生出来,见到背叛的父亲,倒不如,一出生,找个好人家好生教导,顶天立地,未来也不必在父亲的阴影里生存,那女子亦可寻个好人家再嫁。索性我朝对女子婚嫁历来宽容,安河死了,别的还可以选,再嫁人生子都不是难题,再不济,还有山庄和山下的产业可以接纳,守着那么个混账,以后生不如死的过着,往后的日子便都成了磋磨了……”
韩海瞧着刘繇说话的模样,心中也是感慨,虽则刘繇丢失了诸多记忆,但实则心中那份正义感一直在身上,即便是在山庄中表现的再怪诞,但坚守的那些东西始终未变,就如当下对于安河的惩处,若刘繇还记得少年时所作所为,大抵,安河是没有机会下山见到惠夏的。
“你可曾记起前些年的事。”韩海没有绕弯子,直接拿着茶杯嗅着花香。
刘繇掀起眼皮瞧了韩海两眼,“也就你敢问了。这阵子是有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时不时闪现出来,但没有头尾,联系不起来。”刘繇呷了一口杯中的水,“晚间后枕处也时时有痛感,把了脉并无甚毛病,不知道是因着今日回忆过于频繁还是要想起来了。”
“能有片段,也是好事,老这么着浑浑噩噩也不是回事。”韩海说着,起身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封信件,“这是京都于清泽来的信,信中问你安,说自己大抵寿数快尽,若有机会盼望在京郊一见。”
刘繇接了信,拿在手中反复瞧了几遍,只淡淡放下来,“于清泽我倒是记得,可之前有甚事,却是忘却了,若有适当的机会,定是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