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乐极生悲(寻亲进山)
见刘春对国家民族忆苦故事饶有兴趣,似意犹未尽,没听够的样子。柳明就接着回忆:
戴梓的魂魄轮回到了我柳明身上。
那年冬天。我八岁。
我姑姑在院子里屯满了山样的柴草。这是她一秋天的辛苦拾来的。她并不强壮的身板累弯了腰。
我挎了粪筐每天天不亮就出去,顺马车道捡的马粪,也堆得小山样,准备来年地里上有机肥用。
我还每天到苇场去扛苇捆,走一里路,送到造纸厂去。每扛一捆换一角钱。车拉不过来时苇场里才用我们一群小孩来帮忙扛,蚂蚁搬山吧。
今年家里高粱米玉米足够,还有地瓜南瓜存了一囤子,足有上千斤。苦干了一年的农活,全年的吃喝不愁了。
我和姑姑到集上买了二斤肉,五斤白面,还用黄豆加工了大豆腐水豆腐。还买了灶糖、冻秋子梨和一挂小鞭。一家子就准备欢欢喜喜过个年啦。
对了,还买了一张大红纸,写春联用。我抽空研了墨,裁了纸,用毛笔蘸墨,认真地写了春联:“新春新岁新气象,迎财迎福迎吉祥。”还写了横批和许多福字,出门见喜和抬头见喜等的,都是吉利话。字不好看,图个吉祥吧。自从五代后蜀皇帝孟昶写了“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的第一付春联后,中国就诞生了一门世界独有的文学样式:春联。春秋时叫桃符。宋代叫佳联。到明代才正式叫春联。我要等到除夕三十早上贴到大门两侧,昭示辞旧迎新,就正式过年了。
姑姑买了灯油,把一年仅用一次的保险汽灯灌满油擦好挂屋梁上,准备三十除夕点一夜灯,这是必须的,象征全年都会亮亮堂堂的。平日里哪有这样奢侈,都是点豆大火的小煤油灯的。
就这样,我们姑侄俩辛辛苦苦迎来了今年丰足的春节。
我们全家都乐得合不上嘴,奶奶睁着看不见的双眼脸上皱纹开了花。今年可是个丰收年啊。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还是照常去二里地外的苇场一趟,这是该结算工钱了。我扛了760捆共赚了76元。我心里喜,嘴上就笑出了声。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不是见钱眼开,这是汗水劳动换来的快乐,实在,应得的。
集市很热闹。我拿着钱去买了本字典,再给奶奶买个新木梳,给姑姑买个新围脖。这点儿钱能买不少东西呢。我还为自己买了一串冰糖糖葫芦,算是慰劳奖励自己的劳动。我试着忍住馋,几次咽下口水……要等回到了家和奶奶姑姑一起吃。
回来的路上,我手里攥着糖葫芦,哼着小曲儿,低着头美着,耳里偶尔听着村里谁家在试放鞭炮。路上见到成串的马粪蛋还想着回家取粪筐拣呢。
还有半里地要到家时,一块石子拌疼了我的脚,我猛一抬头,突然看见我家后院火光冲天,连屋后的几百年的两人合抱的粗大枣树都在冒烟……我发疯般地向家跑去。是谁家放鞭炮不小心把我家柴草山引着了呀!
但是当我到家后发现老屋已经坍塌,连大枣树都黑糊了半边。院里山样的柴草垜早已荡然无存。
我疯也似地冲进草屋的断壁残墙里,不断扒那些黑黢黢冒烟的土木灰烬,寻找奶奶姑姑还有那条小龙。鼻子闻到烧熟的地瓜的甜香糊味儿。救火的邻居乡亲们拉着我哄我劝我,我一句也听不进……
可是她们人都不在了,既不见人也不见尸。我无助地仰天拍地嚎啕大哭:“奶奶……姑姑啊!小龙呢?你们都在哪里呀……?”
但是苍天无语,大地作哑。它们似乎在说:傻小子,乐极生悲了吧?呵呵。
哭着哭着,不知何时我就靠着那糊黑的大枣树昏睡了过去……
只听得耳边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往北走……快往北走啊!”一个激灵我就醒了过来。
此时天已黑透了。我昏昏沉沉跌跌撞撞浑浑噩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北走去……此时的我就像一个无脑无魂的傀儡,无知无觉,无视无听……行尸走肉般地只是向北向北……开始还紧紧追赶跑着,但人小力微就由跑变走渐渐慢了下来。手里还紧紧地拎着那装着新字典木梳围脖的袋子和冰糖糖葫芦呢。
嘴里叼着冰糖糖葫芦的光棒儿,向北走着走着。
一路上花光了怀里剩那几个钱,就乞讨前行。还是向北,向北……耳边那声音还在响。这声音像北斗星般指引着我,似也是给了我一线希望……我怀疑是那几百年的大枣树成了精……
一路过了一面坡一面立崖的铁岭龙首山,前世身为戴梓被流放时我就路过此地。我还在向北走。因那苍老的声音还在耳侧响着。
终于进了大山。
天苍苍野茫茫,树海草莽无边无涯。
亲人们你们在哪里啊?“奶奶姑姑,你们在哪里啊?小龙你在哪儿?”只有那层层叠叠大山的回声在反复做答:“哪儿……哪儿……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