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后,村里的形势越来越严峻,来扫盲课的人越来越少,即使来课堂的人也越来越悲伤,很多人家断顿了。
他亲眼看见一大早村民就成群结队出门,寒冬腊月农民出门,只有可能是一件事,要饭。
县里要求提高亩产量,产量提高的结果是要交的公粮就多,今年冬天对秦家庄的人来说,注定又是一个漫长的饥荒。
秦晓云站在门口和秦淮看着长长的人流,泪水直流说:“哥,往年我都是第一批和大家一起出去的,冬天光着脚走在雪地上,真凉啊。”
秦淮心疼地说:“别哭,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去要饭的。”
小米也满脸恐惧:“哥,幸亏有你。”家里脱离断顿没几天,饿肚子的滋味还留在基因里挥散不去。
秦老栓虽然还来扫盲课坐镇,但是这几次他没有了人多时候的精神头,好几次秦淮看见他昏昏欲睡,裤腰上丁零当啷地别着好几把钥匙。
这个情况直接导致公社本来打算安排的课程,也没开始,他们已经开始四处救人。
收拾屋子的时候,他在地下发现了一口缸,一人多高的大陶缸 。
秦老汉拍着厚厚的缸壁说:“这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麦仓,我爷爷曾经说过,要是哪一年这口缸能存满粮食,他这辈子就没白活;不过很可惜,他一直到死,都没看见这口缸盛满小麦的那一天。”
秦晓云说:“这口缸只怕能盛三百斤粮食,真要盛满了,咱们一整个冬天都不用饿肚子。”
三百斤粮食在秦淮的那个时代,没有人会当回事,不想却是当前每个农村人的梦。
“秦老师,秦老师......”外面有人叫他,走出来一看,是邻居黄乔妹,瘦高个,三十多岁,干涩的长发,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随时和男人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她的烟袋抽几口。
她是秦淮的死忠粉之一。
黄乔妹和她的两个孩子一样,都是文盲,孩子据说还不到十岁,比秦晓云姐妹还小,只能在家干活,因为没钱读书。
那个年代的嫁人不过是换个人家干活吃饭,再生几个孩子,把孩子养活这就是人生。
她被村里人取了个外号叫干豆角。人的年纪越大,皮肤的褶皱越多,就越像晒干的豆角,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烟袋吞云吐雾,生活的压力她也只能用抽烟叶来缓解。
她人虽然很瘦,肚子却鼓起来很高,就像是怀孕了一样,秦淮还不知道,她已经因为饥饿发病了,问说:“婶子,你有什么事?”
“丫头在家吗,我要去后山挖草根。”
秦晓云在里面应了一声说:“婶子,你等一下,我就出来。”
她说着也挎着小篮子走出屋子,秦淮说:“婶子,谢谢你想着我们。”
黄乔妹说:“谢什么,都是一个村的。”
见她走路好像有些不对劲,秦淮又说:"婶子,你的肚子不对劲,你找秦小嘴帮你看看吧,不像是怀孕。"
“乡下人,哪有那么金贵,怀上了就生,没怀上就死,我反正早就活够了。”黄乔妹毫不在意地说。
秦淮说:“你别乱说,你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呢。”
那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听见秦淮说起他们,咧嘴笑了叫他:“秦淮哥。”
秦淮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没事的,秦老师,你就放心吧。”她说完招呼两个孩子跟她一起走了。
回来的时候,秦晓云的篮子里只挖了几块树根,秦淮问黄乔妹的收获,秦晓云说:“她挖了观音土,又捋了一篮子树叶子,估计回去是要吃观音土蒸树叶。”
“观音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