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大会前七日。
陆延陵伤势好全大半,受损严重的心肺经过温养也变得强劲有力,断掉的经脉与损毁的气府也都修复完毕,连身上那些无伤大雅的伤疤也淡了许多。
这夜,月如钩,星子满空。
庭院里,多了张石桌,桌上沏一壶茶、摆一碟点心,桌旁一大一小两人。大的执茶杯,不喝,眼神追随院里舞动的身影。小的抱着布老虎,时不时扶一把头顶的帽子,小嘴微微张,尽管看不清那道缥缈的身影,也不妨碍他目光惊奇且崇拜,不时激动地咕涌一下身子,踩不着地的腿也跟着激动地翘起。
院里,陆延陵着一身白衫,于月下勾拳踢腿,身法轻盈、动若惊鸿,忽而落于地,衣角翩飞,银丝暗绣熠熠生辉,仿佛摘下片片月光映染其上,忽而踩上草尖,溅起沾在叶面上的水雾,竟似卷起烟尘雾气萦绕裙角,好似踏雾而来的月下仙人。
自恢复气府,内力精进飞速,陆延陵便对习武一事展现出狂热,要不是赵亭拦着,估计一天到晚都在练。
今日午膳时,赵亭聊起他曾自创的轻功功法,陆延陵眼馋,缠着人把功法要来,用一下午的时间琢磨,待得赵亭和赵慕黎父子俩过来,他便迫不及待演示,想让赵亭点评一二。
以一个燕子抄水式为收尾,陆延陵旋身,右手负于身后,唇角带笑,骄傲又矜持地看向赵亭:“如何?”
赵亭:“好看。”
赵慕黎立即用力鼓掌:“阿父,漂亮。”
陆延陵纠正赵慕黎,“你应夸我雄姿英发、飘逸洒脱,下次改进。”转而冲赵亭说:“不是问身姿如何,你瞧瞧我还有哪里需要改进?我觉得在攀藤跃涧这一步时,步法不太自然,要突然从前面蜻蜓点水的飘逸转到迅疾、强而巧,难度太大了。”
赵亭伸出左手,掌心向上,示意他过来后,一把握住陆延陵手腕,眨眼间落至他身后,带着他重新复习那关键的步法。
几乎是从后方拥抱的姿势,热量传递,极为暧昧,陆延陵下意识看向赵慕黎并低声喝道:“孩子还在。”
赵亭轻笑一声,手指拂风穿花似的,若有似无地点着陆延陵的手腕、手背、肩膀等位置:“是你心思不正。”
陆延陵刚想驳回去,心一动,忽地按照他点过的位置、顺序再做一遍轻功,果真顺畅许多,便兴冲冲凑过来,揽住赵亭的肩膀,把脑袋贴上去:“为夫错怪娘子,该罚、当罚!”
赵亭:“如何罚?”
“红袖添香、软玉温香……”陆延陵在他耳边轻声:“如何?”
赵亭蝶翼似的睫毛抖了抖,面不改色,耳朵尖悄悄红了,“你近来行事越发孟浪、没有规矩,是脑子好了,想起从前事?可你从前,也是端庄的性格——”
“也许这才是我的本性,从前被正道规矩拘住罢了。更何况夫妻情趣算什么孟浪、要什么规矩?啧啧,赵亭,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成个老古板?”陆延陵话音陡然一转,“你这数年,身边的红粉知己、至交密友没叫你懂得些许趣味?”
赵亭倏地变了脸色,投以莫名的眼神,仔细端详陆延陵的表情,没有意味不明的探究、没有拈酸呷醋,只是一片坦荡清明的戏谑,心忽似被揪紧,“你希望我与旁人浪荡,学来情趣,令你快乐?”
陆延陵愣住,极懂人心的他当即明白开错玩笑,连忙同他道:“我自信你人品端正、匪匪君子,哪会那些荒唐做派?虽说您这位世子红粉密友多如过江之鲫,一桩桩风流韵事也是传遍大江南北,连我窝在乞丐堆里都能听到,可这些时日我同你一起,亲眼见你身旁没有旁人,公务要亲力亲为、看顾黎儿也要事无巨细,哪有时间同别人厮混?”
赵亭左右打量他,将信将疑:“如果我风流之名是真,你当如何?”
陆延陵断然:“不可能!”
赵亭故作耐心:“我说如果,你要如何?”
陆延陵皱眉,有些犹疑地瞟他:“你怎么突然这么认真?莫非……传闻是真?你真有几个知己密友?”
赵亭皱眉:“没有。你先回答,别反过来问我。”
陆延陵:“你不对劲,怎么一直追问假设?你这些年要真有二心,大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试探。”
他脸色冷、目光冷,仿佛结寒冰似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动气了。
原先还不满的赵亭小心觑他,观察了会儿,慢慢露出满意、开怀、得意与羞耻等复杂情绪的神色,又担心惹怒陆延陵,就努力压下去,连悄悄勾起的嘴角也快速压下,故意抿着,像家有妒妇的小丈夫那样的姿态小声说:“没有的事,你别瞎猜……”
两人凑得越来越近,窃窃私语,耳鬓厮磨似的,仿若无人。
捏着块枣糕咬了一口的赵慕黎慢慢歪了脑袋,浮出一大堆疑惑,现在的爹爹和阿父让他想起郡王府那条巷的巷尾那家府邸养的黄狗一家。
黄狗叫大将军,生得威武不凡,看门打猎好手,跑外头勾了一条大黑狗。大黑狗在窝里生完小崽,整日跑不见影,任由大黄狗又当爹来又当娘,日夜照看几只小狗崽,以至于骨瘦形销。后来在外浪荡够了才回来的大黑狗被大黄狗闻到身上有其他狗的味道,当即龇牙低吼。
大黑狗一声怒吼回去,大黄狗噤声。而后,大黑狗扔下一块骨头,大黄狗就摇起了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