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躺在李银兰给他准备的稻草上,抱着上辈子带樱设计的亨利步枪,手里不时传来冰凉的触感,即使夜已经很深,但他还是没有一丝困意。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下定决心要杀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走到这个地步,可是常茂不会停手。
常茂霸道惯了,无论是因为酒楼经营问题,逼得旁边那清潭酒楼东家家破人亡,还是青楼里喝醉酒将洁身自好的清倌人强行拖去蹂躏至死,又或者府上之人趁机霸占乡民良田,打杀了好几条人命。
郑国公府横行霸道十几年,又因为在李长安这里受挫被斩了六个护院,心中的怨气更深,绝不可能轻易罢休。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作为新时代的五有新青年,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犹豫和彷徨。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愣愣地看着黑麻麻的房梁和屋顶上的瓦片。
正在他烦躁得想放弃的时候,嗒嗒的马蹄声传来,最后停在了门前,紧接着是人从马车下来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听起来有三四个人。
李长安立时坐了起来,侧着脑袋,眯着眼睛凝神屏息。
难道自己来这的消息泄露了?
不应该啊!
就算自己行程泄露了,也没有犯法,不该有人来管这事的。
难道是门房张大爷提前回来了?
不对,门房张大爷已经被他用‘带薪休假一个月’给忽悠回老家探亲去了,绝不会回来这么快。
李长安一时惊疑不定,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了推门和铁锁磕碰到门板的声音,显然是因为门上锁了,他们进不来。
“门从外面上的锁,说明里面没有人!”
“管他有没有人,我们直接把整个作坊烧掉了事!”
“蠢货!直接烧作坊的动静太大,你们想害死少爷吗?”
虽然他们压低着声音,但黑夜中实在是太过寂静,三人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入李长安的耳中。
李长安脸色大变,抱着怀中的亨利步枪一时间惊疑不定。
要阻止他们吗?
黑夜中开枪的话,那动静实在太大,一定会惊动不远处的其他作坊的。
而且...自己并没有把握把他们全留下,按每个人两到三个子弹来算的话,枪里的子弹杀完他们就不够了...
要是直接制止的话,自己的行程就会泄露,保不准会打乱接下来的计划。
不阻止的话,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烧掉一个多月以来的努力吗?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那怎么办?”
“拿刀,破开窗户,只把书烧了就好了,点着火我们立马就跑。”
“好!曾哥这招果然高明!”
“是少爷教的!”
“少爷果然英明!”
“好想立刻到天亮啊!”
“嘿!看他们还敢不敢印刷!再印再烧,烧到他们干不下去为止!”
“别废话了,赶紧的!”
由于看不到外面,李长安只能靠听,只听到脚步声响起又折回来,然后‘哐’地一声,窗户被砍破,灯笼的昏黄光线洒了进来,照亮了靠近窗户的一块区域。
李长安忍着怒气,擦了擦手上的汗水,趁着他们再次破窗发出声音的瞬间,轻轻地支开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而后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作坊前,隐藏在一棵树的阴影中。
因为怕被发觉,他不敢靠的太近。
很快,三人就将窗户砍得破碎,这还是怕声音太大被别人发现,所以收着劲的,否则一扇破窗户,根本拖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翻了进去,然后剩下的两人把灯笼交给了他,又反身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抬出来一个木桶,捧着从破碎的窗户处递了进去,里面好像装着什么。
能燃烧的灯油!
李长安将步枪抬了起来,准星瞄着窗外一人的脑袋,两者距离不到一百米,要是真打的话应该能一枪爆头。他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才恨恨地放下步枪。
趁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后退。
很快,那叫做老曾的魁梧的男人从窗户中翻了出来,不久后作坊里的火光也跟着透了出来,一开始还不是很明亮,慢慢地就照亮了附近的树林。
隔着很远,依然能看到那熊熊火焰的炙热。
那一把火烧的,是书屋众人,一个多月的辛勤努力。
再看了一眼作坊,李长安抬脚向预定的地点走去,他心中再没有了犹豫。
常茂今天可以烧作坊,明天就可以烧书屋,甚至可以对他家人动手。
又或者自己刚才睡死了、几人直接烧作坊的话,他估计走不出来。
——
天色渐渐亮了。
郑国公府,常茂并没有睡着,他在等老曾的好消息,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天亮后还要假装路过书屋去看热闹。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报仇后没看到仇家痛苦的表情,不如不报。
没有什么,能抵得过亲眼见到李长安破防无能狂怒更能让他开心。
一想到自己抱着娇妻美妾喝酒取乐,而李长安他们辛辛苦苦一个多月的努力付之东流,复仇的快感就流过心间,让他通体舒畅。
“少爷,庆祝复仇,再喝一杯!”常茂怀中一个二八芳龄的美貌女子勾着他的脖子,她脸色潮红痴痴的看着他,身体若有若无的扭动着。
常茂剐了下她的鼻子,心中喜悦自不必说,但还是纠正说道,“不是复仇,是利息!”
“无论是作坊,还是书屋,还是李长安和他家人,谁也别想逃!”
“奴家错了,那就预祝少爷复仇成功!”说着,又扭动着身体。
“......小妖精,等今晚回来再收拾你!”常茂看着闯进来的老曾,“曾叔,没被发现吧?”
“没有。赵大赵二已经按计划前往杭州了。”
“哈哈哈,好。”常茂欣喜若狂,直接推开怀中的美妾,拉着老曾入座,“中午我们再去一趟书屋!”
“没问题,哈哈哈。”老曾也跟着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又想起自己那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别说去百草园的众人伤口上撒盐,就是将他们伤口再次撕开又如何?
李长安,他敢动手?
“曾叔,这一杯敬你!”
老曾红着眼睛接过酒杯,二话不说就灌入喉咙,一杯酒下肚,身上的寒意慢慢退去。
“曾叔,这一杯敬彭叔他们!”
老曾又是直接一杯到底,只是提起彭恕他们,他心中就伤感得很,当初十几个兄弟宁愿不要前程也要回来守着国公府,没想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了。
两人一杯接一杯,正想一醉方休却被下人打断了。
“大少爷,有人送来一封书信!”下人小心翼翼奉上一封信,上面是不认识的字迹,写着‘常茂亲启’。
常茂已经有些醉了,一把抓过书信拆开,下一秒他身上酒意全无,人也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老曾接过书信,瞬间瞪大了眼睛。
书信开头的大字是:常茂犯罪记录调查报告。
随后一行行记载的全是几人这些年干的坏事,从洪武八年开始,洪武十二年九月份。
一条条,全无错漏。
只是...洪武十三年到今年的却没有记录上去。
最后一行字是:滚来城外十里亭左侧一里的乱石堆见我,敢带人的话,这份书信上午就会传遍应天城,上达天听。
“是他!他居然敢调查我!”常茂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抬起头愕然问道,“曾叔,难道是作坊的事情...?”
“不可能!”老曾十分确定,“这事没有人知道,李...他不可能知道得那么快。”
两人考虑到还有其他人在,说话也比较克制。
常茂挥手斥退侍女美妾,又问下人,“是谁送来的书信?那人呢?”
“是个老乞丐,已经走了!”
“你退下吧。”老曾强自镇定,挥手让下人退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的凝重。
确定是李长安无疑,只是他怎么有本事将陈年旧事翻出来?
还有最近的那些...是还没调查到?还是不屑写上来?
“这...怎么办?”常茂慌了神。
“少爷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