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才刚刚坐下,严嵩立刻说道:“启奏皇上,老臣有一事陈奏。”
“讲。”
嘉靖身子斜倚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揉着太阳穴,身后太监急忙上前给他轻轻揉着,他便放下了手。看似是在看一边的四大天师的铜像,其实视线一直在严嵩身上。
严嵩身子依旧在前倾着。
“皇上圣明,如今东南与倭寇相持已久,胡宗宪上奏折提出,攻心为上,攻城为下【1】,以招降为主,以斗力为辅,其实是体国之言。”
“为何?”
“回皇上的话,东南占据我大明赋税三分之二,如今国库日渐空虚,东南既要承担我大明赋税,又要承担抗倭的军需,实在是分身乏术。
老臣听闻,近年来东南因为苛捐杂税,已经民怨四起,百姓苦不堪言,因此胡宗宪才提出了这个打算。”
严嵩慢条斯理地说着,一旁徐阶静静地听着,话越听越不对劲,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他如何听不出来,严嵩表面上是在为胡宗宪说话,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在说赵贞吉治理应天不当,致使民怨四起,所以才出了王老汉一介平民百姓,竟然敢毒害一省解元的事。
徐阶心里骂了句“老贼”,偷偷抬眸看着嘉靖。
嘉靖脸上的神情十分值得细细品味,嘴角微微上扬着,透着几分笑容,可眼神却又无比地阴鸷。
徐阶下意识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皇上心里,到底是在责怪谁?
他拿不准。
从二十年前,他就拿不准。
拿不准嘉靖对严嵩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喜欢厌弃,都在他的一念之间,爱之则奉若掌中宝,厌之则弃如蔽履。
嘉靖冰凉的目光,先看了眼徐阶,随后又看了眼严嵩。
“胡宗宪,老成谋国!”
嘉靖冰凉的眼神中转而有了几分赞赏的意思,看向徐阶。
“徐阁老,你觉得呢?”
徐阶急忙说道:“严阁老推荐的人,总是不错的。”
“你推荐的人也不错!”
嘉靖呵呵笑道。
“乾元亨利贞【2】。这个‘贞’字,最为要紧。贞者,守于一也,要打胜仗,务必得万众一心!前不久,朕让司礼监给胡宗宪送了一封信,信上说,‘东南有二贞,可为擎天柱’,如今抗倭是我大明的头等大事,一个在前线打仗,一个供应后勤,缺一不可。”
嘉靖起身,走到两位老臣面前,和善笑道。
“正如你们两位阁老在朕身边,缺一不可。”
嘉靖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
眼下抗倭最为要紧,谁也别想在东南闹事!
两位老臣不约而同起身跪下。
“老臣承蒙圣上知遇之恩,敢不尽死力以报效!”
“好好好。”
嘉靖一手搀扶起一个来。
“朕让人做好了桂花酿,正好你们来了,都尝尝吧。东南来的桂花,先尝尝再说!”
……
国子监,大明最高学府。
在这里求学的,至少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举人,而且还有来自琉球、高丽、日本、暹罗,甚至是西方等国的留学生,不过自从大明国力日渐衰退之后,海外学子来的也渐渐少了。
国子监设立祭酒一人,司业二人。
自嘉靖三十四年起,国子监祭酒便是江南大儒李维生,司业开缺一人,另一人便是人称神童的江陵张居正。
其中又设主簿一人,掌印,句督监事。陈牧进国子监的起居住行,分配何人为师,都要经过他的调遣。
此时才刚刚用罢早膳时分,严嵩和徐阶进宫面圣的同时,国子监负责接待即将到来的陈牧的人员,也来向主簿周平林请示了。
周平林年逾四十,当了十几年的官,从来没有离开过国子监。
此刻官员站在周平林的书桌前,等着周平林的示下。
周平林低头翻看着书本,漫不经心问道。
“他是什么位次啊?”
“是解元。”
“那便让他住一人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