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灯火燃起。
沈明时跪坐在门口,看着屋中主位上已然恢复清醒的人,心一下跌到了底。
裴缄。
凰朝建立以来的头一位左相。
听闻三年前他只率百人小队就连下七座城池,丧在他手中的人命无数,如今越发得皇上信赖,手握京周护卫的四大营。
连太子见了他亦要尊称一声相父。
这样的人,端掉一座勋略府邸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何况是她的小命。
只要他稍稍动动指头,她的头顷刻就会掉到地上。
沈明时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谁知道这个人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院竟然是裴缄的地方!早知道再给她十个胆,她宁愿去找主持赌一赌让他收留自己,也不敢找到狗洞钻进这小院啊!
还恰巧让她撞上了他中药的时候!
现在倒好,被当成刺客了吧!
“搜。”
漠然的声音从屋中传来,与刚刚将她抵在门板的那道喑哑嗓音截然不同。
凤鸣一把将沈明时提起来,剑尖几下划破她刚才系紧的衣衫。
眨眼间,沈明时身上只剩下几根布条,堪堪遮个大概,比刚才被抵在门上更令人羞耻,而她却一动不敢动。
凤鸣眉头微皱:“主子,除了消夏,没有别的。”
手指轻敲桌面的声音徐徐传来。
“一次机会,说。”
沈明时知道,他说一次机会就一次机会,倘若她说错,旁边那人的剑会立刻刺穿了她。
她咽了口口水,哆嗦着看了主位上的人一眼,立刻低下了头。
“相,相爷恕罪,我……是有人毒害我,我抢了那人毒药才逃出来,不是有意惊扰相爷……”
“嗤。”
极低的一声讽笑。
沈明时一僵。
他不信。
旁边的侍卫“唰”地收了剑,手中拿过消夏,一步步靠近沈明时:
“说!谁派你来的!”
“你应该知道我们主子的规矩,怎么来的就怎么让你回去!”
“不是的!”沈明时立即摇头,慌乱拽着身上仅剩的布条,抑制住打颤的牙关。
“我、我真的不是刺客!”
“我是长兴伯府的养女沈明时,就住在山脚的别院,相爷可以去查。”
“今夜有人要害我,这药是我从歹人身上抢来的。”
“若是要毒杀相爷,我怎么可能明晃晃带着药罐子来,定会将毒抹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再混进……”
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突然多出一片黑。
黑袍摆动,带起的微风扑在沈明时脸上,她轻轻眨了下眼。
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来,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沈家养女?”
裴缄黑眸中那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火焰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看不见底的幽暗。
沈明时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手指拽紧堪堪蔽体的布条,结结巴巴地开口:
“小、小女不知这是相爷行院,实在无意惊扰相爷,求相爷开恩。”
“……”
裴缄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面前的小姑娘双眸黑亮,像被春雨洗过的黑石,脸上顶着不知哪儿弄来的巴掌印怯怯看着他。
倒不像是装的。
大约……真是碰巧了。
他敛眸,站起身,正准备让凤鸣把人扔出去,院外忽地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
随即,“砰”的一声。
院门被大力撞开。
“这明明还有间院子,哪里搜完了!敢窝藏沈家的刺客,你就不怕掉脑袋!”
跟进来的沙弥连忙朝裴缄行礼,带着哭腔:“施主,是小僧没拦住……”
沈家?
沈明时脸色瞬间刷白,本能地扭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