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善和一双老眼死死盯着站出来的几个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提出分家。
回首执掌赵家几十年,赵家在自己的手中旱涝保收,他们吃喝不愁,可如今赵家遭了难,他们一个二个不想着与家族同甘共苦过难关,居然想着分家!
如此混账东西,赵善和看着看着闭上了双眼,他已然不想再看下去了,脏了眼。
“赵老三,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说什么分家的胡话!”
人群中,自然也有人不想分家,看着几人也是怒斥着说道。
为首的赵清三却是不怵,他挺直了腰杆说道:“凭什么不能分家!”
“前些年族长非要将所有族人的土地收回去,说是一起耕种一起吃,我当时就说了不同意,可你们非要我签了那字。”
“现在呢?吃倒是没吃到多少,土地就这样白白的给了那几户,我不服,我就想拿回我的地。”
赵清三的话,将众多人内心的不满给勾了出来。
他们也不满也不高兴,但无人站出来说话,他们自然也不敢站出来表达他们的不满。
可如今,赵清三站了出来,还直接挑明了说,他们也是跟着附和起来。
“赵老三说得对!”
“是啊,我的地被收了回来,每年给的还没自己种的多,现在倒好,十几两就给卖了去,我可是三亩好田啊。”
“你才三亩,我都被卖了五亩地了,心疼死我了。”
听着众人的诉苦,也是有人愤然道:“你们可真不要脸啊。”
“前些年收成好的时候怎么不说啊!?”
“现在族里有困难了,个个都坐不住了,都想着自己那屁大的事了!?”
“族长这些年来为了你们的吃喝拉撒操碎了心,把你们养得一身肥肉,现在倒好,你们不帮忙反而在这里闹事,还闹分家。”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就你们,还配姓赵?我看族长就不该救你们,就该把你们拉去卖奴算了,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时间,整个赵家吵闹成了一团,甚至有的人还扭打了起来,场面可叫一个精彩。
当然,还有部分人没有加入战斗,他们在两侧观看着,但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思也被勾了起来。
睁开眼,看着如此乱糟糟的赵家,看着这些族人打闹互骂,赵善和的内心凄凉。
赵家,散了啊。
他赵氏族人,人心已经散了。
“你们都在干什么!!!”
“不孝子孙,混账东西!我还没死呢!!!”
赵善和使出全身的力气,嘶哑着喉咙怒斥着众人。
赵善和的声音一吼出,乱成一团的众人也是被震慑住,停下手脚,直愣着站在那里,却也是沉默着看着这个年老的族长。
“你们不就是想分家嘛!”
“分,今日全部分了。”
赵善和的拐杖杵着地,声音嘶哑着怒吼道,脸上青筋暴起,双目突出,显然被气的。
听着赵善和的话,众人面色一愣。
有的人面带喜色,而有的人则是惊异,连忙喊道:“族长,不能分,这个家不能分啊。”
若是同意了这小部分人的分家要求,那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分家,那这个家就真的散了,没了,赵家,赵氏也就彻底完了。
人心一旦散了,想要再凝聚起来,难如登天。
他们都知道赵家的发家史,几十年前,赵家的先辈们来到此地,挥起刀屠戮了那徐家庄,占了地盘慢慢立家成族发展起来的。
若是分家了,赵家就彻底散了。
“他们想分,那就分给他们。”
“他们不想要这家族,那便不要了。”
“今日要分的,尽数来,我全给你们分了。”
赵善和气得面色铁青,浑身颤抖着,抓着拐杖的手也是颤抖着,看着这群不成器、白眼的混账,他又能如何。
他能不知道一旦分家,赵家就彻底完了吗?
可眼下,人的欲望一旦被释放出来,那想要收回去,就不大可能了。
听着赵善和的话,那些不愿分家的人也是无奈,回首看着这些要分家的混账,也只能叹息摇头。
这一日,赵家分家。
赵家剩余的土地、粮食、钱财等,悉数划分给了几房几户。
房子,器具等同是如此。
就连赵府老宅,同样被划分了几个部分。
就这样,赵家划分成了四房十二户。
昨日,还是血脉同族的兄弟姐妹,今日却是分家陌路,互不顺眼。
有的人觉得自己分少了,依旧不满意。
有的人觉得自己赚了,面对闹事的人也是开始指责起来。
一时间,矛盾四起。
这一切,都在赵善和的见证下,他主持着赵家最后的一次大事。
待到分完,已然天黑了。
有的人满意的离开,有的人则是垂头丧气,怪自己为什么不多要一点。
晚上,还有人记得这位为了赵家操劳了几十年的老族长,给他端去餐食,却是发现在祖祠内小屋中,赵家族长赵和善携妻儿老小,吊死在了屋内。
在赵家各户,他们的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有的人沉默着叹息,有的人嚎啕大哭,有的人却是平常模样,有的人则是咒骂着。
赵家的倾颓旦夕之间,四户人家,却也是沉默无言。
李德平、王正洪、孙远清三家族长听闻,也是沉默着叹息。
对于赵善和的死,说惋惜,也有惋惜,说遗憾,也有遗憾。
毕竟,当初是他们的父辈一同挥刀屠戮了徐家村几十口人,占了他们的土地立了家。
当时,他们自然还小,出生的却也是见过那血腥场面。
那时,四户,不,参与了这次杀戮的所有人都同气连枝,一致对外。
但随着越多的流民进入这里,慢慢的也扎了根,开荒拓土,李家村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后来,他们几户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开枝散叶,一切向好,但也让几户的争斗摩擦多了起来。
他们逐渐看向利益,以家族为大,开始压榨那些小门小户,争斗不休。
一晃,他们都几十岁了,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了。
倒是没想到,赵善和走在了他们的前面,赵家也倒了。
他们该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此时,李家。
李德平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泛黄掉落的菊花,也是叹息道:“赵善和啊赵善和,你又是何苦啊。”
赵家的事情,早已经传入几个族长耳中了。
赵善和的死,完全就是他被族人给气的,迈不过去这道坎,以死谢罪。
李德平的话中,满是落寞,还有一丝凄凉。
“阿公,赵家会有今日的变故,其实早已经就可以预料到了。”
一侧,李元吉轻声说道。
“哦?那你说说!”闻言,李德平回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赵家能有今日,成在善和族长,毁也在善和族长。”李元吉顿了顿说道。
“元吉年岁不大,很多事情都是在您这一辈的老人嘴中听来的。”
“当初,善和族长刚接手赵家,便将早已经分下来的土地给再收了回去,让全族的人一起耕种,一起吃东西,每年的收成按收成分下去。”
“这样的办法,有好处,但也有坏处。”
“好处在能促进赵家的发展,毕竟人多力量大,力往一处使,做什么都很快。”
“但时间一长,坏处就显出来了。”
听着李元吉的话,李德平点了点头,道:“继续!”
“因为这种分配的办法,并不好。”
“善和族长是为了族人好,但这种分配办法,不看谁干得好不好,每年的分配都是定好了的,这对那些勤奋努力的族人完全不公平。”
“无论干不干活,无论勤奋与否,都可以得到与那些辛苦一年的勤奋人的钱粮,时间一久,那些勤奋老实的人心里也会不高兴不满意,自然也就懈怠下来。”
“至于那些家族里的害虫蛀虫,则更无所忌惮,一样什么事情都不干,毕竟就算不干,年收之后一样有钱粮拿。”
“慢慢的,勤快的人就会变得懒散懈怠,直至如同那些蛀虫一般也不愿劳动耕种,这样下来,孙儿觉得就算没有今遭的变故,赵家早晚也会被那些蛀虫毁掉。”
李德平听着李元吉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自家呢!?”李德平轻声说道。
听着阿公的话,李元吉顿了顿,便是开口道:“我们李家,论财富其实比不上赵家。”
“但我们李家,却要比赵家好很多。”
“哦?”李德平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示意李元吉说下去。
“阿公,我们李家虽然不像赵家富裕,但胜在我们家族同心,和睦友爱,不似那赵家人一般,虽在一个屋檐下同吃食,但心却是散了。”
“另外,也多亏阿公,听说当初善和族长也找上我们李家说是同样的将族人的土地收回去,阿公您拒绝了。”
“我们李家在土地上,是分配下去的,各家各户按照人口来分配一定的土地,每年的收成,族里的土地齐心协作耕种,各家的田地则是各自收成,只需要上交部分出来给族中防备不时之需。”
“这样的制度,族人们也有干劲些,毕竟自己的土地,干得多,收得多。”
“族里,也有存粮,若是哪家有困难,族里、各户也会伸出援手,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这点比起赵家就要好的多了。”
“阿公,孙儿觉得,再过几年,等族人再多一些,就可以去镇上申请开办族学了。”
“而族里这些老人,我们也可以接济一番,他们为族里劳累了一辈子,年老无法再耕种,土地被收了回来后没了收成,也是族里该养他们的时候了。”
李元吉说完,看着李德平。
李德平也是看着眼前的孙儿,这一代之中,也只有李元吉最为稳重成器。
虽然这些年府试一直未种,没有考取到功名,但他的思想,总是和自己的不谋而合。
他对李元吉也很满意,完全就不避讳其他人,将李元吉视作下一代的李家族长培养,他也相信,等李元吉接过自己,定会带着李家更上一层楼。
“不错!不错!”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却是惆怅和悲凉。
孙儿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