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瘪咕回来时,金凯枝已经走了。老婆卫兰正在津津有味看着电视剧《聊斋》,听到屋门响,回头看见大瘪咕,就连电视也不看了,让他坐过去跟他说:“你过来!我跟你说一件事……”大瘪咕看着老婆那样子不像开玩笑,就凑上前,一边盯着屏幕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啥事?还有你不能做主的?”“啥事?金凯枝的事呗!”卫兰就把金凯枝过来想两家联合收麦的意思说了一遍,最后话锋一转,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你说金凯枝咋那么脸皮厚呢?自己干不动不会找上门女婿啊?非得在我们一棵树上吊死……哎,你说帮不帮?”这时电视里正演着一个男人向悍妇老婆服软的画面,大瘪咕便学着样子,一躬到地:“全凭老婆大人做主!小生这厢有礼了……”卫兰噗嗤笑出声来,接着一本正经地说:“她临走时又跟我说想把地让咱们种,条件要求啥的都跟我讲了……”
大瘪咕吃了一惊,收起笑嘻嘻的嘴脸:“她不种了?那她干啥?”“瞧你急的!她公公的地秋天不是要被队里收走吗?就剩她一个人的一亩二分地了,树挪死,人挪活,与其在家耗着,不如出去找点活干。”“要这么说的话,这一季麦收就合伙吧!反正以后她也不会种了,送佛送到西,也不差这一回了。不过往前接不接她的地,让我再想想,毕竟不是一句话的事,还得让金凯枝探探队里的意思……别到时候鸡飞蛋打,你抽时间跟她说说。”卫兰也觉得这事急不得,所以也就没再催促自家男人。
金凯枝过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西昏集的男人由于媳妇的警告,很少和她说上三句话,最多不过是擦肩而过时说一句“下地啊?”“回家啊?”,然后逃避瘟神一样匆匆而过。女人们也和她疏远,本来好好说话呢,一见她过来立刻闭了嘴,低下头织着一件似乎永远织不完的毛衣,手头实在没有东西的女人就会凑到那忙活着的人旁边,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并且说:“姐,看你织的多好!元宝针我就是学不会,教练我呗!”
金凯枝本来还想热情打招呼,一看这个情形,只好无奈地从旁经过,等她走过去没几步,身后再次传来说话声,一扭头,声音又没了,那些女人仿佛在用这种状态告诉金凯枝:你是不详之物,滚远点!
最令金凯枝郁闷的是村里的孩子,不管她出现在哪儿,经常跟在身后起哄:扫把星,命真硬,克夫克子克公公,克死公公就剧终!这让金凯枝一度怀疑是村里那些恶毒女人编排的。
金凯枝气不过回头就撵,可是她哪有孩子跑得快?一转眼都跑得没了影,找过家长,家长说都是孩子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等他回家我狠揍。金凯枝知道大人搪塞,等孩子回家早忘到脑后了。
金凯枝本来对西昏集还有一丝留恋,但眼下这情形让她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麦收完就走,到大城市闯荡去,不信就干不出名堂,到时候让她们高攀不起。
也只有站在田间地头时,金凯枝那颗冰凉的心才感到一点温暖,与那些冷漠的村民比起来,眼前这些不会说话的禾苗是那么懂事啊!你看它一棵棵长得多么结实!成熟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晃着脑袋,仿佛在吟诵着一首唐诗:
昨夜麦香重入梦,
此生最念是家乡。
不远处的红卫河正哗啦啦流着,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偶尔有一只小鸟掠过水面,又飞进了河岸边的树林……
霍老六这两天挺闹心,对金凯枝不可言说的情愫,儿子旁敲侧击的反对态度,都让他吃饭不香睡觉失眠,眼下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和金凯枝说说话,有好几次从她家门口路过时看到的都是铁将军把门,他知道她忙。进入麦收时节的西昏集,多数人家已经开始忙碌,大街上是奔忙采买的乡亲,有些成熟早的地块已经开镰了,麦子成熟的气息从田间四溢,就连街头巷尾的空气里也充满了麦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