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梅达停住手中的动作,左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诺伊起身,走到阿尔梅达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双手扶在她的肩上,道:
“我很抱歉我的所作所为,但请您相信,我并不想那样做。”
“你不觉得你说这种话很可笑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如果昨晚没人阻止,你会祸害整个维京城。”
法利咬着牙齿,两眼里似乎燃烧着某种恨意。
诺伊沉默了。
阿尔梅达缓缓的深吸一口气,按照她的习惯,法利大概率已经是具尸体了。
“诺伊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来定义,你对他又知道多少?”
阿尔梅达尽力克制着自己杀人的冲动。
“你又知道他多少?愚蠢的长生种,人的七情六欲你又能有多少共鸣?”
“我……我……”
阿尔梅达一时间也有些无话可说。
她和诺伊相处的时间确实不长,长生种带来的顿感也确实困扰了她许久。
“呵呵,想想昨晚,那就是你背后之人的真面目,贪婪,嗜血,暴戾……他就是头被欲望支配的牲口。”
没待法利说完,阿尔梅达就一拍木桌,将餐具震得叮哒作响。
诺伊按住阿尔梅达,露出勉强的微笑,道:
“但是,无论如何,我仍然保持着平静与您对话,不是么?”
看到诺伊额头发光的白色花纹,法利猛然清醒,深吸一口气,道:“把那书签拿出来。”
紫色的书签被平放在桌面上,金色的字体正放出微微光芒。
法利揉着脑袋,似乎正在整理思绪。
阿尔梅达靠在椅子上,刚刚的话语确实戳中了她。
“我,真的了解他吗?还是说,他只是在我面前……”
食指相互摩挲,她犹豫着,内心再次迷茫。
诺伊注意到阿尔梅达有些失落的眼神,安慰道:
“没事的,至少书签还能让我们清醒。”
阿尔梅达笑了笑,拿起了没吃完的面包。
法利摇摇脑袋,坐直了身体,道:
“有人告诉我一些关于你头上那玩意的信息。”
阿尔梅达闻言看向诺伊的额头。
“那种印记,封印着某些邪恶的力量,会影响人的心智,其中能影响周围人的,封印的力量一般不会弱,所以……”
法利顿了顿。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诺伊你,自杀。”
诺伊按住阿尔梅达握着匕首的手,道:“我自杀和封印有什么关系?”
“那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如果用教会的知识来解答,大概就是,封印将你的灵魂和邪恶力量混杂在一起,当灵魂消散,肉身的力量会被你头顶的‘藤蔓’吸收,进而加固封印,减轻封印的压力。”
诺伊闻言,陷入了沉默。
“但是这种力量又是谁强加在他身上的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阿尔梅达急切的提出两个问题。
“阿尔梅达……”
沉默充斥了整个房间。
“好了,我该走了,教堂里的事还要我去主持。”
法利收拾收拾身上的东西,站起身接着道:
“保留好书签,那是能救你命的东西。”
没有任何职位或者贵族身份的法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维京堡。
一路上畅通无阻,甚至还有几个熟络的士兵上前与其打招呼。
走出城堡不远,一只乌鸦歇在了他的肩头,嘴里叼着黑色的十字架吊坠。
房间里,两人沉默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用餐完毕,诺伊笑着道:“我是不是死掉更好。”
罕见的,阿尔梅达选择沉默。
“可是,我好放心不下啊。”
阿尔梅达依旧沉默。
“莉莉丝现在怎么样了呢?在教会里生活得好吗?
雪呢?雪现在在哪里?找到西诺薇了吗?
爸爸,妈妈,托蒙德老师,文依姑妈,他们现在好吗?
我好想再见他们一面啊……”
交代遗言一般地自顾自说着。
“你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吗。”
阿尔梅达低着头,刘海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
“没有呢,我只是……”
诺伊一只手搭上了‘北风之主’。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他们。
所以啊,你要好好活下去。
在将来,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的。”
“叮!”
诺伊拔出‘北风之主’,瞬间就朝着自己的脖子斩去。
阿尔梅达似乎早有预料,两只匕首架住剑刃,让他自刎的行径落空。
木桌倒地,盘子碎裂,各种物件零零散散碎了一地。
“我不想你死。”
阿尔梅达红着眼眶,声音有些颤抖。
“更不想那个善良的诺伊死掉。”
阿尔梅达在乎诺伊,更在乎那个善良且真诚的诺伊。
“所以,别想着把那些事情推给我,自己的责任,就自己扛。”
收回匕首,她将倾倒的椅子扶正,颓然地坐在上面。
昨夜,艾尔薇拉没有选择处决诺伊,大概也是希望诺伊活下去。
……
伊特诺骑马奔驰在树林间。
马匹散发着金色的光晕,这是教会赐福的象征。
银发与白袍随风飘舞,跨越数里地只在片刻之间。
天空中翅翼残破的海文终于支撑不住,最终无力地落向地面。
伊特诺见状一扯缰绳,马匹长嘶一声,急停下来。
“嘭~”
飞龙的身躯坠落在前方不远处,发出巨大的响动。
龙首,金色的竖瞳逐渐涣散。
伊特诺安抚好胯下的马匹,上前查看。
前些时日还作威作福的飞龙海文,此时显得有些格外凄惨。
一道长长的刀痕划过他的眼睛,滚烫的龙血潺潺流出。
一嘴的龙牙碎了快一半,还有两颗仅靠着皮肉连接在嘴上。
两对肉翼如同被风干的破布一样。
一条后腿仿佛是被折断,呈现出怪异的扭曲。
身上的鳞片快碎得差不多了,尾巴还被削去一截。
“嗯?”
飞龙鳞片处的某处黑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走近看去,是一把漆黑的匕首,牢牢卡在鳞片之间。
匕首由不知名的金属打造,通体漆黑,入手冰凉。
整体看上去,通体流畅,更像是一件艺术品,而非武器。
脸上又戴起职业性的微笑,伊特诺握着匕首,向着海文刺去。
刀枪不入的龙鳞在这一击下显得脆弱不堪,飞龙引以为傲的防御根本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嗯……捅木头的手感。”
用力拔出匕首,随手掏出丝巾擦了擦,就包裹起来放进袖口。
伸出手轻轻抚过龙鳞,伊特诺绕着海文的尸体缓缓踱步。
额头轻轻抵住海文的脑门,他闭上了眼。
“跨越千年的血脉恐惧啊……”
片刻后,伊特诺睁开眼,接着道:“旧王已死,新王不显。龙王未亡,不日将出。”
血色的字体凭空浮现,化作光团就要飞向远方。
却被伊特诺一把抓住,猩红的光团发出尖啸,不停在手中挣扎。
伴随着“刺啦”声传来,白皙的手掌很快浮现出烫伤的痕迹。
但他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仿佛被灼烧的痛苦不存在一样。
最终,光团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一滩血渍停留在手掌中。
“当贤者也挺辛苦的。”
伊特诺摸了摸被烧伤的部位,感受着清晰的疼痛。
也不做任何处理,就翻身上马,一夹马肚,飞速离去。
……
维京堡的建筑风格很粗犷,黑色的石块裸露在外,也不加任何装饰与雕琢。
因为海拔高,四季寒冷的缘故,城堡内的窗户通常被设计在高处,且狭窄,以兼顾采光和保暖的用途。
走廊上也不似罗兰堡和黑特堡,黑色的地砖上没有地毯加以修饰,狭窄的走廊里,两人并排已经是极限。
阿尔梅达故意落后了诺伊一个身位,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她担心诺伊想不开。
“我还是想先去救回父亲他们……”
诺伊突然顿住脚步,背对着阿尔梅达道。
“挺好,那样我的佣金也有着落了。”
阿尔梅达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传来盔甲的响动。
三两个士兵从两人面前经过。
“喂,维京老爷子真的就这么不看好大姐头吗?”
“哪里是他不看好,主要是大姐头那晚上做的实在是……”
“嘘……这话可别在这里说。”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听传言说,是索德堡内的一个公子哥让大姐头这么做的。”
“谁知道呢,不过大姐头这下得苦头算是吃尽了。”
“也是,估计现在,也就我们这些老班底还站在大姐头一边了。”
“……”
士兵的谈话声渐渐消失在走廊中。
诺伊沉默着站在原地。
士兵口中的大姐头是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