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像一块幕布遮住天际,没有一丝光芒,那一抹白与血红交杂在一起。既可悲,又可怖。
宫商羽捂着断臂,不停流出的血,为身后来自地狱的恶鬼指引了方向。她想快点逃,可身体好痛,她想求救,却没人能回应。她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那个人。
一只红头的利箭飞来,贯穿了她的肩膀,她踉跄了几步。继续跑,又一箭射穿她的腿。宫商羽跪倒在地,红色渐渐将白色吞没,那湛蓝的眼瞳慢慢被疲倦掩去高光。
在万念俱灰的那一刻,太阳升起来了。两个太阳,一个照亮这个世界,一个照亮她。
无数铁骑在平原上奔袭而至,他们身后是那颗太阳,他的手一指,那些只敢躲藏在黑暗中的小鬼开始恐惧,害怕逃窜。骄傲的大鬼依旧站立在那里,他觉得那份光只是一时的,他早晚会湮灭。而自己,是不死的,是永生不灭的。
那支军队将宫商羽保护起来时,那个白发男人还想去抢夺回来。可面对这支铁骑组成的铜墙铁壁,他身后的小鬼早已逃散,他也只能作罢。但他还是愤怒的威胁,“你是想造反吗?如今待到北商王南下得胜归来,称帝便是天命所归,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横叉一脚?
那个男人下马将宫商羽扶起,然后又骑到马上。
“林将军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没有想当皇帝的野心,也不想匡扶大夏。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
当他说出后半句,那大鬼却也俱了,他觉得那人疯了。自天地开辟,生命诞生于此一百万年,从荒芜愚蠢野蛮,到历朝历代天下盛世。没人想过这种事,没人想过这种可能,更没人想过去做。
宫商羽看着那颗太阳,她知道,这颗太阳他不止为自己升起。更为天下苍生,为无论乱世还是盛世中,都在受苦的苍生升起。自己不会辜负他,自己同样不死不灭,永远不会放弃,一直到他所希望的世界到来。
“你真让我失望。”
宫商羽愣在了原地,那颗太阳突然失去了光辉,天空再次被黑暗笼罩,那些挡在自己身前的铁骑全部死去。自己站在他们的尸体之上,他站在自己面前,他指责自己,他眼中是失落,是责备。
“不,我只是,”
“你放弃了。”
“不,我不是。”
“你的战友,情同手足的挚友,他们一个一个死去。你是不死不灭的,你本该继承我们的意志,继续努力下去!”
“我努力过了,可我,可我失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你失败了,那么多人的死亡,那么多的血全都白流了!”
宫商羽感觉天塌了,双腿跪在地上,泪水不停的流落。
“对不起,我尽力了。对不起,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你还能喊累,而我们,只能四分五裂,怀着不甘粉碎。”
他转头离开了,宫商羽跪在尸堆上,哀嚎着,“别走,对不起,别走。师父,不要留我一个人!师父!”
“师父!”
宫商羽猛地惊醒,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传来鸟叫声。她把盖在脸上的斗笠拿开,天刚亮,她坐起身来看看四周一片绿意盎然,不远处是燃尽的柴火堆。三张铺在地上的草席,另外两张上没有人。夜殇和另外两匹拉着马车的马拴在树干上,时不时喷喷鼻息晃一晃脑袋。
居然做恶梦了吗?宫商羽保持半坐的姿势一会后,决定再睡个回笼觉。
八月下旬,虽然南方连着大雨洪水,却依旧,无法阻挡那悬于头顶的烈日,所释放的高温。好在林间最不缺的就是乘凉处,那奔流不息的溪水,清凉又甘甜,解渴和洗漱都是不二之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林间无论哪里虫子都太多了。
啪!徐正年一巴掌拍死在自己胳膊上,足有指节大的蚂蚁。它刚刚试图咬自己,可当它发现自己尖牙咬不进去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徐正年接着搓洗衣服,他把一件洗好的深蓝衣马面裙和一件上襦,放在一旁被架起来的铁锏上。那铁锏就是他的第一件法器,撼江。那滴水的衣服放在铁锏上,来回蹭了蹭,瞬间就干了。徐正年拿起衣服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完全不用晒。而且还不用担心褶皱,因为它还可以起到熨斗的作用,也因此不能放太久。
徐正年看着将那长裙和上襦叠好放回包袱,那是他师傅的衣服。宫商羽只有她那身黑衣,要拿去洗的时候会穿这身,因为太轻薄了,这长裙也不适合应对突发状况。但不得不说,她穿上这身真的很显身材。
徐正年突然蹲下来,他有些愤怒,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觉得师傅身材很好?他捂着半边脸叹口气,突然回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和父亲闲聊。
“爹,你为什么会娶我娘啊?”
“嗯,因为喜欢啊。”
“喜欢哪啊?”
“屁股呗。”
等着徐成权的是徐宴的一顿暴打,指责他乱教孩子。
“那爹到底喜欢娘哪啊?”
徐正年只记得,徐成权笑着对自己说,“屁股肯定是我喜欢的地方之一,但是啊,却不是我爱上你娘的原因。我们是媒婆介绍的,本来只是我想娶个老婆,她想嫁个男人就这么在一起的。一开始她不怎么爱笑,我们也没什么太多的话,可直到我送给她一根在县里随手买的木钗。她笑了,她带上那木钗,对我笑。我就突然发现,她笑起来好美。我又突然发现,她脸上好脏,因为我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在收拾家里。那时候我们的家还没有那么大,可每次我回来,却总是能让我感到安心。她为我更衣做饭,那时候我才发现,我能那么安心,是因为有她在。”
不明白,不,不该去明白。没有必要去明白,师傅对我恩重于山,我此生无以为报,只能用这短暂生命所学到的神通,去做不会让我后悔的事情,去做能够,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事,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好了。
徐正年叹口气,接着洗衣服。手一抓定睛一看,瞬间破功。
一件粉红色的肚兜。
徐正年呆愣片刻,大脑飞速思考。师傅的?不对啊,和师傅相处那么久,她的贴身衣物,只有那块不能被称作衣物,且没有几个女人会用的宽白布。而且那种东西都是她自己洗的,刚买的?为什么要买?不不不,自己在乎这个干吗?问题是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儿,师傅忘了收起来?
“果然在这儿啊。”
徐正年猛地的回头,是陈有文,他立马把肚兜藏在身后。
“你在这儿干嘛?你衣服不洗完了吗?”
“对啊,但是丢了一件。”
徐正年的慌张瞬间消失,脸色恢复平静。
“丢了件肚兜?”
“对啊,你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