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笼罩在冬日冰冷的雾霾中，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在这片创伤累累的土地上一阵阵肆虐，好像要把这座风雨飘摇的城市卷走、吞没。

进入冬季，城内百姓断粮，军队勉强维持半饥半饱，军民都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军队的战马也成了军人们的口粮，有的军营已无战马。邯郸百姓就更惨了，家里的猫狗被主人吃光，前一年就有易子而食的传闻，冬天没有野菜可寻，就剥树皮煮来吃。邯郸城里每天饿死街头的尸首有十余具。

几天前，在邯郸城郊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一队赵军押解着十几个从前方俘获的秦军，准备押往一处战俘营。忽然被呼啸而至的无数饥民包围，他们抢下了那十几个秦军俘虏，当场杀死，分肉而去。

邯郸军民陷入了重围死地，军民心中都明白，没有取胜的信心，却有血战到底的决心。在绝望中的人们，唯一还有一线生的希望，便是各国合纵军的到来。他们苦苦挣扎着、等待着，国王和百姓都望眼欲穿。

赵雪静静地倚在床头闭目养神，因为饥饿，感到浑身乏力，大脑里一片空白。早上，筮史去了宫中，来接他的人说是去参加朝会不是占卜，所以没叫她一起去。

忽然，她听见窗棂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骨碌坐起来，看见张叔从窗前一晃而过。他快步追出门口，却见四处无人。回过身来，见窗口一角放着一节指头样粗细的竹管，赶紧抓在手里。关上门，取下竹管一头的小塞子，从里边抖出个黄绢卷儿。展开来看，绢上写着几个熟悉的字体：“除掉筮史官，取而代之。云。”

她心里一阵慌乱，拧紧眉头思忖片刻，调蘸好墨笔，在那张黄绢后头写上两个字：“不可。冬。”她把黄绢卷好，原样装进竹管，封好。藏进宽袖，出了门。

来到后院牛圈的地方，见张叔正在那里打扫，就轻咳了一声，把竹管搁在门栓上，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赵雪在院子里的林中转悠了一会儿，来到艾艾住的地方，见窗门开着，屋门关着。她走过去，从窗孔往里看，屋子里一团昏暗，悄无声息。她叫了声姐姐，没人应声。又叫一声，才响起艾艾游丝般的声音。推门进去，见艾艾趴伏在床被上，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他坐到床沿上，关切地问：“姐姐，你没事吧？”

艾艾有气无力地说：“还能有什么事，都快饿死了。每顿只吃那么一小碗小米粥……我快饿死了。”

赵雪安慰道：“大家都一样，城里百姓连一粒粮也吃不上，你没听伯父说国王每天都只有两碗小米粥，王后都饿得去剥宫里的树皮吃……”

艾艾拉住她的手，说：“妹妹，你说我还能饿几天……才会被饿死？”

她的鼻头酸酸的，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轻轻拍抚着艾艾的手，无言地安慰着。

艾艾像是在交待后事，说：“妹妹，我要是饿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埋在我妈旁边，我想跟我妈在一起。”

赵雪哽咽着说：“你不会的，不会的。你永远跟妹妹在一起。”

艾艾的母亲在十天前去世了，是饥饿加上年老体弱死去的。母亲死后，艾艾像换了一个人，再没看见她有过笑容。

赵雪有些为她打不平，说你的心上人这大半个月都没见个人影了，他是怎么回事？也不来看看你。

艾艾有气无力地说：“来信了，他说他上前线去了。”

“他不是王城禁军吗，怎么也上前线去了？”

艾艾说郎中将军信上说，西门赵军大营因为饥饿，又连遭秦军猛攻猛打，减员很大，非常危急。国王只得命令郎中将军，把守卫王城的军队大半都带去守西门大营。艾艾深情地告诉她，郎中将军在信上要她一定好好活着，等着他胜利归来，来娶她。

赵雪说：“这就对了嘛，为了你的那位郎中将军，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