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以扶秦变法,鼎灭六国之功,在诸多法家先贤中一骑绝尘,
是如今法家门徒心中绝对的的圣人。
安国少季张口就将秦国灭亡的大锅,扣到商君头上,这对商君门徒是不可接受的。
即使当世有识之士,大多认为秦法的确要为大秦的灭亡,负上一定的责任。
宁成也顾不上脖子带着铁箍,想要将脑袋挤出牢门的木栏,去痛揍安国少季一顿。
廷尉瑕也不断在身上翻寻钥匙,准备进入牢房和安国少季单挑,捍卫商君尊严。
哪怕安国少季是能先登陷阵的悍将。
可惜,找了半天找不到钥匙。
狱卒叶大天从廷尉瑕一进来,就跪伏在地上。
能够见到总管天下刑狱的廷尉,自己当真是祖坟冒青烟。
见廷尉瑕找不到打开安国少季牢门的钥匙,叶大天贴心的从腰上卸下安国少季牢门的钥匙,双手奉给了廷尉瑕。
廷尉瑕看着手中的钥匙,一阵默然。
也不去接钥匙,隔着牢门对安国少季喝到,“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真狂妄无边,不仅非议天子和东宫,还敢侮辱我法家圣人。商君富国强兵,立秦国万世基业。”
“哪怕高祖在世时,亦是以商君之法为脊骨,删繁就简,立汉家法度。”
“如此千秋不易功业,在你口中,竟然一文不值吗?”
如果是其他犯人敢当着自己的面非议商鞅,廷尉瑕免不得判对方一个满门抄斩。
但安国少季就算了。
本来就是要满门抄斩的人。
安国少季摇了摇头,淡然道:“商君之法,富国强兵。但大秦功业,只是以民为薪,燃出的一簇烟火,过眼云烟罢了、”
“哼,你也是儒家,也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儒家礼教与我法家律法一样,都是在给天下万民立规矩而已。只是你们虚伪,我们实用。”
宁成不知道安国少季在甘泉宫中的事迹,见安国少季一身儒袍,以为安国少季只是一个儒生。
安国少季冷冷一笑,道:“我亦知商君书中的驭民五术。”
“壹民者,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
“弱民者,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疲民者,以徭役之重,疲乏黔首之心。骊山之下白骨累累,万里长城,阿房宫,始皇陵皆由此出。”
“辱民者,以严刑厉法威吓百姓。商君之法,弃灰于道者,默”
“贫民者,农有余食,则薄燕于岁。家不积粟,上藏也。”
“可惜,都是些不思进取之法。”
听到安国少季不仅精通法家驭民五术,还能精准无误的找出例证,让宁成与廷尉瑕一时面面相觑。
这小郎君,对法家经典,熟稔的很,
只是最后一句话,却是拉满了宁成和廷尉瑕的愤怒。
商君书立下多少功业?安国少季居然说商君书中记载的法家要术是不思进取之法?
“你既是官吏,亦为勋贵,安能不知商君之法,奥妙无双。商君于秦国,施展驭民五术,佐以军功爵法,方能使大秦以西陲之地,雄吞天下。”廷尉瑕很奇怪安国少季的想法。
作为勋贵,不应该最是支持驭民五术的吗?
廷尉瑕可是知道,不少功侯,在自己的侯国都是以驭民五术统御治下民众的。侯国风平浪静,黔首们被压制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国少季见两人来了真火,于是盘膝而坐道:“商君之法,不过是虚假的勤奋罢了。”
“秦法之细致周全,令人发指。但这并非你们法家有多么勤政。”
“你们制定严刑酷法,规范百姓的行为,恰恰是你们不思进取的表现。”
“你们法家,追求的不是进步,而是稳定。”
“因此,你们要扼杀所有的变数,哪怕为此详细罗列出无数种可能,并为之制定法律。”
“驭民五策也好,重农抑商也好,严刑酷法也好,你们只是见不得变化而已。“
“你们想要天下穷困,因为天下穷困,百姓除了思考活命,就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了。”
“《周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但天下一但穷困,必然心生变化。这是万古不易的道理。”
“高祖皇帝删繁就简,只留筋骨,就是看破了秦法的本质。推崇黄老,休养生息,就是想给这天下多些变数。”
“只有你们这些酷吏,自欺欺人,依然幻想着有朝一日,天子重启严刑酷法,一扫天下纷繁,重新回到大秦的死寂。”
“毕竟一個死寂的天下,是最容易治理的。”
百代皆行秦法,作为和儒门一样,传承千年的法家,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但法家传承千年的神随,可以是荀子,可以是韩非,也可以是李斯。
但绝对不是将人性险恶玩弄到极致,连自己都被自己坑死的商鞅。
可惜,如今大汉立国不过六十余载,朝堂上大多法家门徒依然信奉商君,以酷吏的身份,占据朝堂高位。
安国少季轮回九世,自然是看透了历史的发展,所思所言,高屋建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