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仁宗年间,山西晋州府神山县有一小富商,家里是开布行的,姓刘。掌柜刘晋福娶妻曹氏,这大娘子为人泼辣专横,能说会道。自嫁到刘家,柜上,家里逐渐都是曹氏掌握了大权。刘掌柜这人禀性愚弱又实诚,曹氏指东他不敢往西,慢慢的他也习惯了,凡事只听曹氏的便是,倒省去了自己很多麻烦。
两人成亲多年未有子嗣,拜了很多寺庙,也吃过好多偏方,终于曹氏有了喜,夫妻俩很是高兴。曹氏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不方便往柜前去了,生意上的事就都让刘掌柜负责了。曹氏怀孕三月有余,听说苏杭一带有了新的布匹纹样,在南方颇为盛行,刘掌柜就提出要去一趟,一来一回有两个月就回来了,让曹氏在家安心养胎,曹氏知道自己身子不便,就答应了。
刘掌柜这一走,柜上都交给了管事的先生,曹氏在家无事可做,怀着身孕,脾气也愈发大,一点看不惯的事情就摔碗砸碟,屋里使唤的丫头来来回回都换了三四个。家里的下人们知道她这脾气,尽量的不往她跟前凑。
一眨眼,刘晋福走了俩月了,曹氏心里琢磨,怎么还不回来,闻听人言,南方姑娘水灵漂亮,性格温柔,他这一去,保不齐就被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她天天这么瞎琢磨,又琢磨了半个月,刘晋福竟真带回一南方女子。
此女姓沈名春莲,原籍江阴人士,父母早亡,家中还有一兄长,叫沈春元。兄妹二人为讨生计,来到苏州。春莲的父亲原是个秀才,虽没考上什么功名,但犹爱念书,农活闲暇时也教春元二人识字,兄妹俩来到苏州后,哥哥春元因识字,在苏州一间药铺里给人当伙计抓药,春莲手巧,就去织坊里学织布。日子过的清苦点,但还能维持得下去。
春元是个有抱负的人,他白天当伙计,晚上就用功念书,想着有一天也能考取个功名,带春莲过好日子。不成想,天不遂人愿,在给当地一小官家里抓药时,竟惹出了事端,官员的小娘子喝了药一命呜呼。左查右查,查到春元身上,说他抓错了药剂药死了人。
把人拿到县衙去,挨了几十板子,打的沈春元皮开肉绽,有苦也说不出,迷迷糊糊的就画了押。春莲到牢里看他的时候,他正趴在阴湿发霉的地铺上,后背的血肉和衣服粘在一起,血肉模糊,人也是气丝游离,眼见妹妹来看自己,沈春元忍着泪别过去头去,只让她快走,回江阴去。自己已是死人案上的冤鬼了,过了秋便要问斩。春元说:“我这尸首你难运回江阴,等我死后你一把火把我烧了,只带着骨灰回去,将我与爹娘同葬一处,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春莲哭的稀里哗啦,抱着监狱的牢栏不肯撒手。看狱的牢头的娘子与春莲在同一个织坊,与他二人也算相识,牢头不忍看兄妹二人此等惨状,悄悄把春莲带到后门,跟她说:“那张官员家大小娘子不合,街坊四邻谁人不知,就是县老爷也是知情的,大娘子要借人手除掉她,是意料中的事。想必找你兄长抓药也是算在其中,你二人不是本地人,无家无亲,又无钱无势,当个替死鬼再合适不过。况且大娘子那使了银子了。”说罢牢头比了个钱的手势,不说话了。
春莲的心沉到了冰里,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被冤枉的,如今知道实情,却更觉得救人无望。官家既要找人替罪,断不能饶了沈春元。
牢头又说:“眼下还有一点希望,北边抗辽,很多死囚犯可发配充军,你凑凑银子,能凑多少凑多少,我找人递给老爷,将你兄发配边疆,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哎,哎,好,谢谢牢头大哥。我这就去凑银子!“牢头一番话让春莲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忙不迭的谢着,又赶回住处,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自己仅存的几个珠钗,还有爹娘去世时留下的一点物品全都当了,凑了那么十几两银子,都交给了牢头。
牢头拿着银子,便让春莲回去等消息了。
沈春元这案子,县老爷其实心里明白的很。张家来报官的时候,银子和私信都是一块送来的,同场为官,少不得互相帮衬一下,张家大娘子的娘家在此地也是个富足人家,有头有脸,娘家人早早就跟县里打好了招呼,要个替死鬼,是谁都无所谓。只怪他沈春元自己命不好,大宋朝上上下下,冤死的官宦尚不知有多少,何况是个平头小民呢。
牢头拿着银子,来到衙门后庭。这县官年过花甲,为官数十载未有建树,如今退休在即,也是来者不拒,只多求点银子备着养老用。
牢头见过了县老爷,寒暄了几句家常,老爷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突然来找我,绝不是为了聊闲天吧。“牢头傻笑了几下,”瞒不过大老爷,我确实有点事想找您商量商量。“
老爷说有什么事你说吧,牢头点点头。
“咱大宋北边一直不怎么太平,朝廷打仗一来需要银子,二来需要人。我觉得牢里关押的几个囚犯,有年轻力壮的,原本烂命一条不值钱,倒不如就打发他们去军里,为国效了力。一来体现老爷为国为民,二来彰显了老爷的菩萨心肠,又为您自个儿积了福德。”
牢头这一番话说完,县老爷稍微动了下恻隐之心。倒不为甚么国啊民啊的,只那句积福德说到他心坎里了。人啊,岁数越大越爱信这些东西,俗话说身在宫门内,必定好修行。眼瞅着辞官没多少日子了,再想积这种福德可没机会了,思来想去,便让师爷带牢头去牢里查查,拟个名单来。随后写了折子上报,折子很快批复了下来,至此沈春元这条命,就算是暂时保住了。
沈春元判了刺配,和牢里另外几人戴着镣铐就往北边去。临行前春莲给包了干粮,又把牢头还给她的十两银子都塞给了看押的差役,希望他们这一路能善待兄长。春元泪眼涔涔,他对春莲说:”妹妹,哥哥无用,不能护你周全了。如今我这一走,是生是死难料,就是活着,也不知何年才能与你再见,你回江阴去吧,倘若我还能活着回来,定会去寻你。“春莲一边哭一边答应了下来,兄妹二人还想多言语几声,差役就催着沈春元上路了。
沈春元这一走,春莲跟丢了魂似的,以前哥哥在,就算自己还有个家,如今孤身一人,去哪都像在流浪一样。眼看着在苏州就呆不住了。索性一想,不如往北边去,不管那边怎么样,跟哥哥在一起,终归算个家。可眼下身无分文,北边疆路途遥远,一没钱二不认路,怎么办呢。自那以后,春莲白天织布,晚上帮人浆洗缝补,一边攒钱,一边打听着往北边去的路子。
直到景祐元年的夏季,听人说织坊里有从北边河东路来的布商,春莲就这么着,求到了刘晋福的跟前儿。她把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的说出,求在刘家找个下人的活,不要工钱也不要紧,只要跟着刘家去北边就行。刘晋福原是个心肠软的,家里多一个丫鬟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这么着把春莲从苏州带回了晋州。
曹氏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姑娘,春莲长得很白净,眼睛很大,她对曹氏微微一笑,眼就弯起来,不是月牙那么细,倒像个蒸饺,曹氏心里想着。她虽来自产绸之地苏州,却穿一身浆洗过多次的粗布衣,头上用布条挽了个髻,连素钗都没有。曹氏鄙夷的撇了一眼,没有言语。春莲把头低下了,手在前面攥着自己的衣边。她这双手虽白,但能瞧出来是个干惯了粗活的,指尖发红,关节处还有些粗,是长年累月磨出来的茧子。她就这么站着,等曹氏发话。
曹氏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开了口:“我听老爷说了,你是自愿卖到我家里做活,不要一文钱,为期一年,可有这回事?”
“回大娘子的话,春莲不卖身。只求在宅里伺候大娘子一年,当牛当马。一年以后,求大娘子放我北上,找我哥哥团圆。”
曹氏点点头,昨个刘晋福他们回来的时候,曹氏已经把跟去的小厮叫来询问了一遍了,确认了这个春莲是有个哥哥在北边充军,她此番跟着过来也是在刘晋福眼前求了多次的,只为了跟着刘家来到北边,给刘家当一年丫鬟,再自己往北去找沈春元,至于她与刘晋福之间没什么其他的私情。
只不过这个春莲长得比较好看,自己眼巴前又怀着身孕,曹氏很怕自己的丈夫与春莲生出什么事端来,可这会没凭没据就把一个丫鬟赶出去,她在此地又无依靠,家里的下人不定在背后怎么嚼舌头,传出去左邻右舍也不好听。就暂且把她留下来了,而且特意放在自己的屋里,曹氏亲自盯着,倒底放心一些。
春莲就在刘家留了下来,曹氏是个惯会使唤人的,一刻都不让她闲着,白日里捏肩捶背,扫地抹地,外出跑腿。夜里也让春莲睡在床下。刘家的下人们都不爱往曹氏眼巴前凑,春莲不知为何,她一心报恩,曹氏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从不抱怨。
曹氏肚子日渐大了起来,不愿与丈夫同睡,把春莲放眼皮底下看着,有时一夜要起来折腾很多次,一会说渴了一会说热了,春莲整宿打着眼皮,跪在床边给曹氏扇风。
时间一长,曹氏对春莲渐渐的就改了心性了。俗话讲,人心都是相互的,春莲这么尽心尽力伺候她,每天睁眼都是笑盈盈的。曹氏也不好意思老生气发作,对春莲的态度渐渐好了起来,两个人相处的融洽了很多。
曹家下人里有那爱嚼烂舌根的,看她这么不要命的伺候曹氏,背地里就啐她是个势利眼,明里说不要钱,背地里也不知道拿了什么好处,就这么上赶着伺候,说不定是想当姨娘了。
没风没影的事儿,也经不住传。有那么一字两字的,就飘到曹氏耳朵里去了。曹氏本就聪明,只是脾气泼辣了点,家里柜上操持多年,下人之间嚼舌根子她可太明白怎么回事了,也为护着春莲也为了刘家的名声,她当即就决定把这个谣言一掐到死。
春莲只在曹氏跟前忙乎,与其他人打交道甚少,更不往前院去。别说刘晋福了,就是他跟前的几个小厮,春莲都不曾与他们来往过。曹氏寻了个由头,把说春莲坏话的几个丫头喊了来,骂她们:“这些烂了嘴的东西,自己不干的活,倒眼红起干活的人来了,大奶奶我怀着身孕,不便管家,竟让你们几个做起福来。不想伺候就打发了你们出去。横竖你们自个看着办。”
几人忙磕头认错,打那之后,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临近生产,曹氏日益发懒,整日躺在榻上。这一日,曹氏喊着口渴,唤春莲去厨房取红枣羹汤,厨房里的张妈妈帮她盛好以后,拽拽她袖边,悄悄的跟春莲说:“咱家大奶奶也忒会使唤人了,拿你一个当两三个。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得使出病了。我看你直接跑了吧,你又不是刘家买来的,就算告到官府去,没有买卖的契子她上哪拿人呢?你就往北去,这边横竖离北边也不怎么远了。“
春莲苦笑笑:”掌柜的把我从南边带来,省去了我诸多不便,光路费就省了一大笔银子。我不能忘恩负义,定要报答这份恩情,况且近来这些天,大娘子对我挺好的,如今她快要生了,身子诸多不便,我愿意伺候她平安降生,以报刘家对我的恩德。“
”唉。你这丫头,倒是个实在人。“张妈叹口气,从案上拿出几个枣塞到她手里,
”好丫头,吃吧“
”诶,谢谢张妈。“
春莲把枣子塞到衣襟里,端着羹就出去了。
“诶,春儿,你等一等。”张妈一招手,又把春莲叫住。
“咱们这附近的州县啊有商队是往北去的,不打仗的时候,与关外也做生意。我有个侄儿,在米行当伙计,前些日子,我拖他给你打听商队的信来着,今个下午,他来给我回话。要有好信我再叫你。”
春莲一听这个,喜出望外。倘若能跟着商队往北,是最好不过的了,忙跪下给张妈磕了个头。张妈一把搀起她来:“好丫头,快起来。你为找你哥,已是受了很多罪,婆子我要是能帮上你,我也是高兴的。你不要给我磕头了,快去伺候大奶奶吧,去晚了少不得又被她埋怨。”
“诶。”春莲起身,眼圈却已经红了。张妈掏帕子给她擦了擦:“去吧,下午有信我再告诉你。”
春莲端着羹汤就出去了,这一天她满心都在等张妈那边的信,一想多了就走了神,好几回曹氏叫她她都没听见。曹氏疑心她是不是另有心事,拉着她的手,也吐露了真心。
“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刚来那会儿,我是起过疑心,这你也不能怪我。你这丫头模样好看,透着水灵,哪个男人见了也得动心。”
春莲听她这么说,早就涨红了脸,低着头辩解:“大奶奶说的是什么话啊,我就是一个下人,您和掌柜的愿帮我一把,春莲感激不尽。奶奶若不嫌弃,等我寻到哥哥,看他平安无事以后,我还愿意回您府上再多伺候您几年。”
“好啊,好。”曹氏也微微红了眼,她是真舍不得这个丫头了。“眼下我就快生了,等孩子出来,我想留你多呆半年,帮我照看照看,没了你我这心里慌,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哎,全听大奶奶的。”
曹氏说我这腰躺的太乏了,你扶我去院里走走,春莲起身来扶,曹氏边走边说:
“等你走的时候,我让掌柜的给你找个北上的货运队伍,再给你包点盘缠,踏踏实实的去。”
俩人聊着,就往后院去了。
晚垧,伺候了曹氏用过了晚饭。春莲和丫鬟小枣一块收拾碗筷,曹氏就去里间躺着了。春莲来到后厨,张妈告诉她,恰好有一商队,今个路过神山县,这会子在客栈里歇息。春莲大喜,忙跑去找曹氏,把这事一说。
春莲的意思是,问问这个商队,是否路过军营。倘若路过呢,就托他们问问军营里有没有沈春元,有的话,把自己缝的一块袖帕交给他,春元看到帕子也就知道妹妹过得挺好,再告诉春元,自己眼下就在晋州府。再有半年多,就可以过去寻他了,只叫他安心等着,什么也不要担心。
曹氏听了点点头,说你去吧。春莲谢过之后起身就要出去。曹氏又喊住她,叫她拿钥匙开北边的小柜子,从柜里拿出一个锦盒交给了曹氏。曹氏打开锦盒,从里拿出二十两银子,交到春莲手上。
”这二十两是我体己的银子,无需跟掌柜的说。你且拿银子去,空口白说谁愿意替你跑这个腿呢?有了钱,人家才会帮你办事。“
春莲喜出望外,给曹氏又磕了三个头,欢天喜地的就拿银子出去了。
沈春莲从刘宅里出来,一路小跑就往客栈里去。这会子天已经黑了,再晚一点人都休息了,不好打扰。
她着急忙慌的赶路,快到客栈时,在一个牌楼门口撞到一人。这牌楼是县里有名的一个青楼,一到晚上门口张灯挂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往常春莲是不往这边来的,绕一下也就过去了,今天为着赶路,低着头想小跑的从青楼门口过,正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一人。
这一撞,撞得倒不是多厉害。对方“哎呦”了一声,吓得春莲还是低着头,嘴里给人陪不是,旁边已经有人围上来了。
“诶我说,你这俩眼糊了泥了,这么大一个爷瞅不见还往前走,撞出点好歹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春莲一边道歉,一边小心的抬头看看。这一看不要紧,对面这个人瞅见春莲容貌秀丽,目如秋水。此时在红灯的衬托下,脸色又微微有些涨红,眼角带泪,楚楚可怜,只让人心生怜悯。当下骨头都酥一半,色心大起。呵退了旁边的仆役,就要伸手去搀春莲。
他一伸手,春莲吓得往后躲。可身后又有仆役挡着,进退两难,又慌又窘,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
她撞的这人姓薛,叫薛仁,此县里有名的富户。名字虽有个仁字,做的却都是些为富不仁,怙势凌弱的勾当。县里的百姓私下里管他叫薛二。薛大爷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今晚里出来,正准备到青楼里快活快活,在门口就跟春莲撞了个满怀。
薛大爷眼见春莲泪眼婆娑的,手足无措。就让手下人赶紧让出一条路来,接着一拱手,鞠了个拱,嘴里说着:“原是薛某唐突了,冲撞了小娘子。不知小娘子闺名是什么,家住何处?愿娘子施恩,告知薛某,明日我好备薄礼一份,到府上赔罪啊。”
春莲早已吓傻,眼见让出一条路来,也顾不得对面这人说了什么,直接跑着就冲了出去。薛家的下人看她跑了就要上去追,薛仁一伸手拦住他,嘱咐到:“看她这打扮,不像是哪家的小姐,倒像个丫鬟,你只悄悄的跟着,看她是谁家的,给爷打听打听,切莫太声张。”
这人点点头,就悄悄的跟上去了。
春莲来到客栈,一打听就找到了商队的人,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随后掏出银子,对方也很爽快的答应了,并说了一下大概回来的时间。春莲千恩万谢,随后离开客栈回到了刘家。
她前脚进了刘家的宅子,后脚薛家的下人就跟了上来。这人仔细的看了看宅院周围,又认了认门牌。哦,原来是刘晋福家里的,回去先把这个事告诉了薛宅的管家,管家说:“刘晋福那小门户里就有一个夫人,也没听说有什么小姐小娘的,八成是新买来的丫鬟。你问问,咱们府上有认识刘家的吗,打听打听去。”
这一打听,还真有个人。薛家门房里有个跑腿的小厮叫狗儿的,与刘家的丫鬟白杏是一个村里出来的。薛管家给了狗儿一把铜串子,叫他把白杏喊了出来。狗儿就一十三四的小孩,看见铜串眼都值了,管家嘱咐了他几句,狗儿揣着钱,一路颠着跑着,就去找白杏了。
白杏一听是薛家的管家来叫自己,心里先窃喜了一下。这神山县里谁不知道薛财主呢,薛府里的下人赏银多不说,有那长得好看的,被薛大爷一相中,这辈子的吃喝就都有人管了。如今薛府大管家来叫,莫不是看中自己了?于是好好熟悉打扮了一下,跟着狗儿出了刘家。
“狗儿,你们管家叫我是为何事?”
狗儿挠挠头:”不知道,管家爷就让我叫你,好像有什么事儿要问。你去了就知道了。“
白杏心里嘀咕,管他问什么呢,我只如实说,表现的好了,求求人家,能进薛府做事,比在刘家强百倍。
管家见了白杏,把那晚碰到春莲的事一说,问她家里是否有这么一个人。白杏当下心里就明白了,那晚春莲外出,她是看见了的,又听了管家的描述,已经确定就是春莲了。没想到把自己叫来,竟是要找沈春莲,白杏的心里就憋上了一股子气。
曹氏当时呵斥的几个丫鬟里,就有白杏。她是个心眼不正的,又不算勤快,本来在刘家里混混日子也就这样了,谁想到来了个沈春莲,只因白了她几句,讨来了曹氏一顿呵斥。白杏打心里厌恶她,听薛管家的意思,他以为沈春莲是刘家买来的丫鬟,想从刘家再买走进薛家。明着说是买丫鬟,实际这里的事谁不清楚呢;一个使唤丫鬟而已,犯不上薛府的大管家亲自来问呢。
想明白了这一层,白杏冷笑一声,索性把话就说开了:
”管家爷爷,实话跟您说了吧。这沈春莲你可买不走,她眼下虽在刘家,却不是刘家买来的,也没有卖身的文书。人家是自愿在刘家做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哦?这话是怎么说的呢?“管家听完眯了眯眼,继续问道。
白杏就把沈春莲的身世,刘晋福怎么把她从苏州带回晋州,她要北上寻亲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薛管家听完,沉吟了一会,问白杏:“按你说的,这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但我家大爷对她颇为心许,你说,她可愿意来我薛家当个姨娘太太,伺候我家老爷呢?”
白杏哼了一声,“您只管去问她,我还能替她做主了不成。”
管家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递给白杏。“我们不好直接去问,唐突了人家,劳请姑娘帮我们去探探口风。她若愿意来,皆大欢喜,我这自有另一份薄礼答谢你。”
白杏接过银子,掂了一掂,随后揣到怀里去了,接着问:“如果她不愿意来呢?”
管家压低了声音,“她若不来,我还有个别的法子,少不了也得让姑娘帮帮忙。”随后俩人低声细语,自有一番商量。
话说薛仁被春莲冲撞了一下以后,在青楼里喝了会子酒,瞅瞅身边围着的一圈姑娘,怎么看怎么不顺心,平日里最爱的那个,也不成了,满脑子都是春莲。回到家来,也无心做事,就巴巴的等管家那边的消息。
管家与白杏商量完计划,还叫狗儿给白杏送了回去,自己来见薛仁。把春莲姓甚名谁,打哪来,要干什么跟薛仁如实禀报了一番。薛仁不等听完就坐不住了:”那还等什么啊,直接去刘家接人去啊。“
管家拦住他,笑着说:”大爷,大爷,再等一等。人家那边还没来信,万一这事不成呢。“
“这怎么话说的,大爷我看上的姑娘,就没有弄不到手的。谁不同意,刘晋福?我呸!借他十个胆子,他敢吗?”
“大爷说的是,一个开小布行的,还入不了您的眼。我这已经托人去问了,倘若她愿意来,小的我马上就安排轿子去接,绝不耽误您的春宵花烛。额,倘若她不愿意来……”
“不愿意来怎么着啊?“薛大爷听到这,皱起了眉头,”你有法子?“
”是。“管家把薛大爷扶到椅子上,又添了口茶,不缓不慢的继续说道:
”我们要是直接去家里抢人,人虽能抢过来,但大爷您失了名声,再闹到官府去,就是件麻烦事,不妥。若找刘晋福把春莲买过来,也未必行,因为春莲没有签卖身契,刘家没有权利买卖她的生死,逼急了刘晋福悄悄把春莲送走,我们也没法子……”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薛仁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这,说来说去都做不成,老爷我就看上个丫鬟而已,又不是什么公主娘娘,我就直接抢过来他能奈我何,再说又不是没抢过。怕他我就不姓薛了。”
“老爷您接着听啊,我这一计,是叫那沈春莲直接变成咱们薛府的丫头。她不是没有签卖身给刘家吗?我们拟一个卖身的契约,让白杏给春莲下点药,趁她睡了摁上个手印。到时候,我拿着这个卖身契,到刘家去要人,名正言顺!刘晋福若不交人,咱们就告到官府,说春莲是咱们从苏州买来的姨娘,未成大礼就被刘晋福勾引,私跑到刘家。官老爷和您的交情自然是不必说的,所以这事最后怎么都是个成!”
薛仁听完这话,满意的笑了起来,”这法儿不错,难为你能替老爷想的这么周全。那刘家那边,什么时候有信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