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桐疾跑于山林中,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
藤蔓缠绕住他的小腿,如同无数触手,吸附其上,阻止逃离。
一声惊雷震动天地,李疏桐脚下一软,跪倒泥塘里,雨水滑过发梢,他不禁掩面痛哭,这世上,他举目无亲了。
此事还要从三日前说起——
於时孟秋末,天晴色绀碧。
青烨国以北,中都城以东,墨柳庄庄外,凉颈山。
一个瘦弱少年,弓着身,一手捧起只受伤的麻雀,另一手则毫不迟疑地从破旧、未经缝补的麻衣上,撕下一条齐整的布来,动作干净迅速,复向怀中探去,摸出个小葫芦瓶来。
“你也算好运,碰见了我,又恰巧揣着药粉。”少年微微一笑,磨出老茧的手一抖,葫芦瓶中的药粉,便尽数洒落在鸟雀伤口上。
那雀儿还没来得及抽痛,少年便手指灵活地绕过翅膀,用麻布系了蝴蝶结。
“左右对称,不错。”
少年满意的点点头,双脚用力一蹬,飞跃而起,手臂攀着树杈,将其送回枝巢,他指尖轻拂翎羽,目光爱怜。
旋即纵身跳下,手捏麻绳,去捆今日劈好的柴。
少年名叫李疏桐,正值束发,墨柳庄人,家中只他与卧病在床的母亲。
因着生活所需,每天天不亮,就跑来五里外的凉颈山伐木劈柴。
孤儿寡母,身无所长,只得卖些力气活。
将这些柴拿到市集去,换几个铜板,也足够糊口了。
李疏桐背起柴火,颠了颠,似比以往沉些——又该去药房抓药了。
凉颈山这片地界,是青烨国的边角,草木驳杂,鲜有人至,也正因如此,才成了李疏桐的宝地。
旁人不识药理,他却是懂得。
母亲总要他去背书,通是晦涩难懂的,且涉及广泛,其中不乏草药知识;这使他可少花一半药钱,所以,对于药理,李疏桐还是乐意专研的。
他怀中装着一包草药,鼓囊囊的,沉重的心跳落在上面,那是他的希望。
拨开树藤,他小心翼翼迈出一步。
昨晚下了小雨,泥土还湿润,脚下踩着的碎石覆满青苔,裹挟露珠;晨间雾气尚未消散,夹杂些许草木香,迷蒙中传来几声鸟鸣:是那雀儿在同我告别么?
李疏桐轻快地哼起小曲儿,已到了山脚,只要再走一条野径,巳时就能赶到集市。
他耳朵动了动。
阵阵孩童嬉闹声由前方传来,几个半大男孩飞也似的,跑到李疏桐面前。
为首的男孩他认得,叫三狗,生一对虎牙,比他大一两岁,集上酒肆老板的儿子。
那男孩手握弹弓,笑容张扬,边跑边回头望去,一个没注意,撞了人。
“哎呦!”三狗捂着脑袋,痛得五官都挤到一处去:“没长眼睛啊!”
李疏桐本就寡言,甚少与人交涉,如今莫名被吼,一时说不出话,不知作何解释,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就被三狗打断了。
“原来是你!”三狗双手叉腰,由下至上打量起李疏桐:白净又乖巧,不愧是众人口中的好孩子。
三狗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上山砍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