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谢长青沉迷烟花柳巷,流连在各个青楼之中。
只听别人唱歌吟曲。
他日日宿醉,却不要别人陪,一众脂粉女子想要投怀送抱,却沾不了他的身。
有一天他忽然听到一曲清丽脱俗的曲子。
他说:“曲弹的不错,着实好听,不过都是些寻常歌曲,实无新意……你还会些别的吗?”
“弹的好我自有重赏。”
林玖儿父亲卷入官府的纷争,家道中落,无以为继,委身卖艺青楼,整整一年了。
女子心中不免感叹,愁思难断,就着琴声娓娓唱来,歌声婀娜婉转,动人心神,乃是一首家乡的小调。
谢长青心中一震,异乡之中,得闻家乡之曲,不禁悄然上前,绕过屏风去看。
他望着眼前的人儿明媚娇柔,只是忧愁胆怯,身形消瘦,那眉眼之间竟神似故人之姿。他心中不免慌乱起来,忐忑不安,询问到:“叫什么名字?”
“林莺”
“抬起头来看看。”
那人儿微微转身,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眼睛定定的瞧着这娇俏女子,停下了手上轻摇的折扇。
“玖儿?”他出神的望着,不免脱口而出。
“许久不见……想不到竟是这样的情形。”
林玖儿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连忙头低下回话:“民女并不认识老爷。”
许久,“你不认识我吗……我倒是知道你。”他正襟危坐于榻上,一字一句的说:“我是,谢长青。”
林玖儿手中的琵琶惊落在地,慢慢抬起眼看过去,那人的眸子里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她如何不知道这个人呢,这张脸,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
林玖儿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时,是在元宵灯会悄然撞见的,翩翩少年,气宇轩昂,着实叫她难忘。
而后几次,大多也是远远一面,相视一笑,或有机会,寥寥数语,竟也相谈甚欢。
谢长青知道她喜欢诗词书画,常常送些过来,都是些难得的珍品,他的笔墨自然也不俗,长此以往,撩人心弦。
两人以诗书相通,最终情定。
他答应说,我一定来娶你。
她说,我一定等你来。
谢长青曾几次来林府提亲,丫鬟们都一一报来,她们说,谢公子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独有一份矜贵清冷的气质,与小姐实在相配。
可林父坚决不答应这一庄婚事。谢家世代经商,积攒了许多产业,钱再多,也是贱民。林父虽不是朝廷要员,大小也是六品官,对于商贾人家,十分鄙夷,他因此更不看重谢长青。
她纵使心随向往,也无力回天了。
更何况林父几次公然羞辱谢长青,将他棍棒赶出门外,她的诀别信,更是叫他沦为了江南的笑柄。
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她落魄至此,艰难谋生,如何还能与曾今的翩翩少年相认呢。
他依旧尊贵俊雅,气宇轩昂,而她早已堕入烟花柳巷,两人之间,早已有云泥之别了。
林玖儿想,林家曾今那样辱没他,他一定也是恨透了的。
2、
谢长青第二次上门提亲时,林父暂且还给了他脸面。
“姻缘不可强求,小女与谢公子并无缘分,你还是回去吧。”
谢长青坚定的说:“林小姐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我自知高攀了,可我对小姐的真心天地可鉴,望大人成全。”
“姻缘之事岂非儿戏,况且家财散净乃是转瞬之事,倘若仅凭真心,如何长远!”
谢长青还想再说,已经没有了开口的机会。林父正襟危坐,命令下人将一众物品悉数抬回,“谢公子莫要再说了,可怜你一片赤诚,时势如此,我断不能将女儿嫁与你,你走吧。”
谢长青悻悻退去。
众人都以为谢长青必然断了念想,没曾想,不出半年,他又来了。几次三番的求亲,使深闺之中的那颗心更加动荡起来。
谢长青说,他势必要娶林玖儿。
这一回,林府连大门都没开。围观的群众堵了一条街,他们都争先恐后的来看这个痴情的人。乌泱泱的人围着大门,把林父气的够呛。
这是谢长青第三次求亲。
林玖儿跪在父亲跟前哭的梨花带雨,她说:“爹爹,我愿意的。”
林父气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不肖子!你真要把你爹气死才罢休吗?”他双眼猩红,怒不可遏,历声呵斥到:“拿纸笔来给小姐!”
“你立马写,让他不要再纠缠你!”
“爹……”
“你还不知悔改!堂堂官宦家的小姐,上赶着去嫁一个贱民,你叫我到九泉之下如何同你母亲说,今日你不写,我便撞死在这!”
林父强忍着怒气,叫谢长青进了门。
“谢公子,我早已说过,小女并不是你的良配,为何苦苦纠缠?”
“谢某心中只小姐一人,非她不娶!”谢长青昂首以对,丝毫不惧。
“你自己是何等身份,谢公子不清楚吗?话说的明白些,你觉得一腔真心就能娶我的女儿?简直可笑!”
谢长青说:“我对小姐之心,有目共睹。”
“我只一个女儿,千般呵护长大,到头来你要我将她嫁给一个商贾之子,这万不可能!你不是不知道呀,何苦相逼呢。”
谢长青脱口而出:“我愿意将全部的家产——”
“够了,我的女儿只能嫁给士族官宦,绝不能是一个贱民。”
林父大手一挥,命人将谢长青拖了出去,他极力反抗,却被棍棒赶出了林府。
围观的人群眼见他被这般落魄的驱赶,不禁唏嘘议论起来。门房扔出了林小姐的书信,围观之人皆去争抢,有一秀才开始念来:
蒙公子抬爱,与公子不过数面尔,何来情愫之说。盖官商之别本如云泥,前程后路,难有合辙之处,望公子自重。
众人开始爆笑,谢长青心比天高,求取官家之女不成反被羞辱。
3、
谢长青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人情易变,情爱如同尘土,转瞬即散。
他也不明白,为何林小姐说变就变,置他的真心如粪土,玩弄他于鼓掌之中。
经此一事,他便离开了那伤心之地。
林家的事,谢长青这些年也有所耳闻。林父为官多年,竟落得抄家的下场,至于官府所说的贿赂权贵,牵涉党争纯属也是托词,否则也不会大开圣恩,饶恕其家人。
虽说抄了家,林家根基深厚,也不至于沦落青楼……
其中究竟有何缘由……
谢长青还是从青楼将林玖儿买了回去,他终究还是顾念旧情。
老鸨摇着手帕欢快的找卖身契,“老爷真是好眼光,林小姐也是清流人家,落了难委身在此,今日遇见了老爷,也算是有了靠山。”
一沓银票落在桌上,老鸨笑的合不拢嘴,又还想再敲诈一笔。
“哎呦老爷,你瞧瞧,林小姐在我们这都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们都没强求她,你看……”
谢长青抿了嘴唇,又解了身上的钱袋子扔在桌上,老鸨才住了口。
林玖儿跟着谢长青进了府邸,他也不要求其做什么,只由着林玖儿的性子做喜欢的事。
一开始的时候,府里的下人毕恭毕敬,周遭一切安置妥当,各式各样总是随着林玖儿的喜好。
谢长青将她买来,安置在后宅,整整三月却从不入内,也不叫她去前院说话。
上次他们相见,也是半月以前了。
府里的下人们又变了摸样,打量她不成气候,不能得老爷欢心,开始胡乱应付,甚至故意为难讽刺。
谢长青的态度却让人难以捉摸,他听说下人苛待她,发了很大的火,又将不恭敬的下人打得皮开肉绽。
林玖儿也想,自己如今只是一个青楼出来的婢子,他将自己买回来,必是想百般羞辱,叫她也尝尝曾今自己被折辱的滋味,现在脱身出来已经是天大的造化,她还要何脸面呢,只默默忍受着便是了。
可如今,这是何意呢?
从那以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更是流水一般的送到林玖儿房里。
不过她还是身着素衣。
谢长青看到她这样又发了火,“满屋子的珍宝没有你喜欢的吗?”
他的眼神清冷,看着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