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青山老,故人面已非。少年爽朗,谁不是。拉拢腿上的毯子,山上着实冷了点。
赵家,赵知在烛火下看着一张纸。赵知不是爱笑闹的人,出于气度,平常总是淡笑。
他不懂,这样的人家,嫁个嫡子嫁妆多少适合。所以在听墙角的人,很是疑惑。知少爷莫是个傻的,不怒反笑呢?
“平心,进来有话问你。”一直守着的平心开门进来了。
“少爷,奴婢在。”赵知抬手让她起来,他不会想着去改变这里的伦理纲常。离经叛道不是现在。亚国世道算是安稳,打破平静的人会是异类。
“听说过尤家大少爷吗?”盲婚哑嫁搞笑之级。先认识点风评也好。平心仿佛没听清,眼看着就要流泪了。
“少爷,身体要紧,还是歇下吧。”赵知无奈了,他不至于被气到,但是原来的赵知确实是气死的没错。
“想他也是大家里的人,你该识得一点吧。”平心泪也没止住,抽抽搭搭的就回话了。
“尤大少爷身患腿疾,不常出门。就是出了门我们大院门里的奴才也是见不到的。别的我也不知了。”赵知不惊讶,他也只是问问。能想的出,那大少爷也是个孤的人。
娶男为妻,真是多大仇,多大怨啊!赵知收起那张嫁妆单子。回了房,平心在后面吹了蜡烛。提着灯笼跟上了。
清明星月,印洒在天地上,如水泻流光。赵知睡不着了,方才张管事过来说了,明要起早,见那尤大少爷。一起去都城。
他开了窗,站立在窗前,披着风袍。他突然想起华夏,想起黔省的小村子。他突然感觉很无力,前两天还懵懵懂懂着。没想到这梦醒不过来了。
“故国堪回首,身是异世鬼。”
晨昏朦憧,赵家门口今天来了客人。每天都有人来,今天来的怕是最不平常的。
“大少爷,管事过来说过了。再等等。”赵知最后还是睡下了,而且睡的很死。慌忙起来洗漱,早饭来不及了。
“少爷,昨夜就让你早睡的了。今日要紧着呢。”平心帮着递这递那,嘴上不停唠叨,赵知烦的恨。早起还头昏着呢,有人在耳边吵,确实令人烦躁。
“行了,母亲给我配了多少人?”他是希望人不要太多,但排场还是要讲究。
“全是丫鬟,总三个,算上我,四个。嫁妆之类早已送上京城里了。少爷只管去。”说着又要哭了,少爷嫁人就够可怜了。少爷的身份嫁人也可,偏这嫁还是被骗嫁的。
“随了他们去,我能过活就成。想着尤家也不会缺了他们大少爷的人。”平心快气笑,看见赵知收拾好了,利落明亮的一个人。就是命苦。
赵知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反对,想就想吧。他不认为自己可怜,他思想是活的。
“大少爷,人出来了。”昨日卖青梨的人对着轿子里喊了一声。赵知走近,看清是谁后。露出了今早第一个笑容。
“老人家,给你五钱。”刘管事好好歹没吐出一口血。
“请大少夫人的安。”赵知伸出去的手迟迟收不回来,算他狠。
“让尤少爷久等了。”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首先是一只手,骨节纤长。其次是袖子,袖口有银色暗花。最后是半张侧脸,眉眼清朗。
“无事,不用赶早。”声音听着很舒服。赵知颔首。打算坐另一个轿子,尤凭没拦着。
路程长远,很是尴尬。赵知坐在轿子里。四日了,他从未出城看过山水。秋日清风打在脸上,赵知在想尤凭。
他不否认,尤凭让他觉得有些心安。他一个亚国陌人,看谁都不亲。他惯装着呢,所以不曾哭泣过。他是及其害怕的,无家可安之人,流浪都没有尽头。
累,孤独。
他知道有个人,以后会是他的君的时候。开始不是气怒,是松了口气。想的起劲,听见旁边传来咳嗽声。
“马夫,停下车来。”跳下车去,走到尤凭的车前。见刘管事正拿着个陶罐,面露难色。
“大少爷如何?”刘管事惊讶他问起,这人该是恨的,即使他可生养。嫁人也该是恨的。
“大少爷说,快到京城了,让他病着,好见人。”赵知噎语,气人也不是这么气的。
“大少爷看着也精明的,怎知你过的不好别人也难心安呢。”示意刘管事把陶罐拿给他。上了车去,他看见了,尤凭要掀帘子的手。
“门没正规进,就先管着我了。”尤凭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态,或许是十年未有亲人相伴,只有一个老奴还算得心。
所以,当知道自己有妻将娶的时候。他是有期待的,但更多的是厌恶。现在,又似乎都没有了。
“不用我逼着,你自己也是明白的。要为难别人先为难起自己来,有什么可行的。”接过刘管事手里的汤勺,喂着尤凭吃下了。尤凭没有回话,但耐心喝药了。
“你坐在这里吧,暖和舒适些。”尤凭说完闭起了眼。他心如死水,十年清静的生活让他从来不会怪罪。
刚才只是说说,也不是怪赵知多事。他心已过山去,不挑风与尘了。只是,知道有个人坐在那里。刚才的药甜了些许。
“饿了吗?吃点东西再睡。”赵知迷茫着,不敢多话于人前。但尤凭说让他留下,他竟然突然看到了光亮。
蒙尘世间,身不由己都轻了。赵知不认为一个男人,离不了家里的庇护。可是,他是个陌人。尤凭睁眼了。
“你早早上怕是也没吃,叫老刘拿饭食过来。”他言语没有气息起伏,也没多少温度。
“知公子,可有什么忌口的?”刘管事一直坐在车辕上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听到尤凭的话。想着也进城了,便挑着好的吃吧。赵知说没有,尤凭看书的手顿了一下。
“这里是哪里?”赵知听见马车外面有热闹的声音。行了半天的路,很是累人的,他有点想躺着睡觉了。
赵知习惯先了解情况再做事,他讨厌一步走一步看,尤其来这里之后。来之前他已经把钱财整理清楚,把未来一个月的计划也写了个大概。在成亲前后他放任自己不去思考其它了,所以,他现在有些兴趣了解外面的世界。
“柳州,隔望月江与合州相望。北有护南山隔离北来寒风。茶果最盛。”赵知以为尤凭不会回答,或者……不知道。但是这人清楚非常。
尤凭路上比赵知更难熬。不过他以为没有什么路比他八岁时离京客居它乡更难走了。此刻脸色苍白,赵知注意到了,有点着急。
赵知觉得重生之后,自己不敢去相信别人了,自己更会看人了。所以,他有点急切,想要有个可以交心的人。赵知现在不想轻易去承认这个事实。因为这可以让他无坚不摧,也可以让他错子毁棋。
“老刘,找家客店歇脚吧,我累了。”尤凭忽略正面回答赵知的问题。
“是,大少爷。”老刘年长经事,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今晚的住处,顺便连晚饭也点上摆桌了。赵知佩服,单纯佩服他工作认真。
晚饭尤凭仍然吃着药膳,赵知闻着味道,差点连饭都吐了。不是难闻,是闻了让人难受。尤凭吃的好好的,看见他放下碗筷的动作。
“把饭菜移到屋里吃也是可以的。”赵知不确定他生气没有,知道自己无意间冒犯了。面色突的尴尬,周围安静如鸡。只有一个平心算是自己人,但是她一个下人怎好说话。
“我只是想等等大少爷。”刘管事缓了一口气,他知道的,大少爷看着刚毅,那也只是看着。
残废十年,只与书画为伴。他不愿意别人看见内心的自卑,藏得深极了。老刘也是一次烧点画作败品时,才窥见的。赵知的回答让人挑不出刺。
“那便等着吧。”等了一刻钟,尤凭终于吃好了。赵知觉得自己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