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又下雨了。店里来往的客人没有因此减少,反而来避雨的人都是这家店的新面孔。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急匆匆地闯进来,男孩一手插进头发,随后湿发开始跟着他的手指来回摇摆。女孩远远躲到一边,低头摸着自己的裙边衣角。男孩拿小臂往女孩头顶蹭了蹭,笑了。女孩觉得自己被男孩捉弄了一番,没好气地瞥男孩一眼,手肘一下子顶到男孩胸膛。男孩一口气没顺过来,佝偻着身子咳嗽起来。
柜台旁,一对中年夫妻刚刚结完账,被男孩急促的咳嗽声吸引视线。阿姨看向男孩,挽着丈夫手臂。
“真是年轻呢。”
叔叔紧紧手臂,脚底发出嗒嗒嗒的声响。“这里炒菜很新鲜。”
“哎呦,你走这么快干嘛,想让我摔倒受伤是吧?”
“怕我摔你的话,你自己走啊。”
“你这老头真没意思。”
两人撑开雨伞,急匆匆离开了。刚刚还在给男生顺气的女生立在原地发呆,橘黄的灯光打在女孩白皙皮肤上,腾得染上一层绯色。男孩弓低腰身,不再咳嗽。
我迎上门前,将两位新客带到远离吵闹的靠窗位置,临近角落的双人座位。两人互相看看,没有开口,男孩盯着窗户,女孩看向脚尖。见两人暂时没有点餐的打算,我不再看向他们,静静站在桌子侧角。
车轮划碎积水的响声很快又被兮兮落雨淹没,我身外此起彼伏的家常时时奔向门口。外面早已降温转凉,落地窗挂有一层白雾。透过白雾看向城市是,雨痕蜿蜒曲折。灯光宛如夜间焰火骤然膨胀,又如心脏般收缩。天空,道路,建筑,这些景色失去原有边界。空间,光影,形状,这些改变丢失所有意义。留给目光的徒有极致的色彩。
伟大画家梵高在落魄时也曾在某个酒店打工谋生吧。酒馆里面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外面有些冷,但天空干净,星光灿烂。城市郊区或者小村庄?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闪闪发光的星空了。
他们点的餐,我记下了。我离开那里时,他们已经成为热闹的一部分。除我以外,这里不会再有人注意他们。饭菜是我给他们端过去的,外面雨小很多,白蒙蒙的雾已经淡化。高楼棱角可以看得很清楚,上面不时激起雨雾。
今天,真忙。
我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外面天有些灰暗。我站在阳台,我的床在身后。视野远处有一条长椅,长椅两头坐着两个人。周遭草木墨绿高大。
我双手扶在栏杆,栏杆湿漉漉的。一种粘稠感突然席卷我的五指,我连忙抽回手掌,可那可怖的触感仍在我的手掌留下余威。手掌在裤脚上反复摩擦,炽热感灼烧着手中粘稠,很快,它向胸膛逃窜。
我被噩梦惊醒,挺直腰背盯着右手。视野渐渐蒙上一层薄纱,急促的呼吸声从口中传出。下床之后才发现,床上淌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形,颜色很深。我立刻把衣服丢到地板上,冲到卫生间里。每个指尖都没逃过沫浴露的泡沫,每根发尾都少不了洗发水的青睐。等我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钟表嗒嗒响着,时针留在11与12间。站在阳台,外面没有太阳,今晚要下雨,我背着手。
空气中潮湿的部分在上浮,我的裤脚已经有些重。泥土甜腻的气味徘徊在鼻尖,我有些饿。
下午三点左右,太阳出来和城市打了个照面。我住所附近有很多树木,傍边是荒废许久的小公园。这时的空气偶尔溜入心肺,清新沁人。我突然想起之前的甜腻香味,仿佛那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出门前我特意看了那张长椅,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几片风刮下来的树叶躺在那休息。
“那么,我先走了。”
我和我的门道别。
“叔,我明天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