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早起的萧齐一身单薄白衫,在后庭耍刀已一个多时辰,这是多年的习惯,为继祖辈遗志,一日也不敢懈怠。这萧家是文武并存的世家,是兆国的名门望族,历代为朝廷效力。家族有文官也有武将,但只有体格强健、根骨适合的子孙才有继承萧家刀法的资格。
萧齐收刀,刚拉出腰间的汗巾,便见玥兮一脸不悦地穿过十二廊,撅着嘴坐到了后庭石凳上。阿姐在床下取匣子的时候,玥兮就已经醒了,洗漱后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便跑去偏厅想凑热闹。到门口瞧见长辈都在,没敢进去,便偷偷躲在门口听话,正听得入神,元郴来搅了局。
萧齐瞧着小姑娘不高兴,走过去倒了两杯茶水,递给她一杯。
玥兮仰脖饮尽。
“这一大早,谁惹玥儿了?”
“若凡哥哥,招婿与出嫁是一个意思吗?”
“是,又不是。”萧齐蓦地被含在嘴里的半口茶呛到了,猛咳起来,好一会才止住,“谁要招婿?”
玥兮唉了一声道,“自然是阿姐。阿姐说过不会离开我和旻儿,这才半日,就要送走旻儿,说话不算数。。。”
萧齐从玥兮杂乱的话语中大概理出了头绪,思忖一番道,“离开与暂别并非一回事。旻儿去京陵,只是暂时的分别,同你去峨眉是一个道理,总归是要回来的。依旻儿现在的状况,去京陵比留在沣谷好。你阿姐一人管着家里家外已然不堪重负,即便想亲自照顾旻儿也会心有余力不足。但去京陵就不同了。姑父姑母的教导与照顾自不必说,就说老师,京陵有大学问的尊师比比皆是,元郴的老师便是京陵四贤之一。旻儿去了京陵读书,日后定是受益匪浅,前途无量。你阿姐是经过考量给旻儿选了一条最好的路。爱护一个人不是仅仅对他好,想方设法把他留在身边那么简单,而是在关键时刻,选择于他而言最好、最正确的方式。世上诸多事都是不能两全的,不是喜或不喜就能选择或不选择的,大多数时候,只能是权衡利弊,着眼未来。”
玥兮闷声不吭了好一会才回道,“说的这么复杂,我也不能全然明白。可为何要把元郴留在沣谷?他在京陵岂不更好?我只知道娘亲走了,阿爹走了,我也要走,若旻儿也走了,就只剩阿姐一人了。铺子里这么多人和事要管,她又不会打架,被欺负了怎么办?元郴留下顶个屁用,莫说做买卖,就连拳脚也不济事。”玥兮说到这里忽然撇了嘴,背过身去。
萧齐一时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小姑娘,“家中不是有护院?我瞧着那个院首周十六一身好武艺,绝非泛泛之辈。应是没人敢欺负你阿姐的。”
玥兮转过身来,眼里挂着泪星子,“那你可算是没瞧错,十六哥不是一般人。。。可阿姐需要的又不是一个护院。”玥兮眼睛提溜一转,“若凡哥哥,你喜欢我阿姐吗?”
“玥儿。。。”
玥兮一本正经道,“我阿姐是天下最良善最好看最能干的女子,多的是男子想求娶,可阿姐心里只有铺子。我瞧着哥哥和阿姐着实般配,又是自家人,若哥哥做了阿姐的夫婿,亲上加亲岂不美哉?祖母、叔叔、婶婶也不用为阿姐招婿的事儿烦恼了,多好!”
萧齐听得明白,臊得脸通红。
玥兮不解,“若凡哥哥,你是热吗?怎的脸这样红?”
面对玥兮无拘束的目光,萧齐坐不住了,胡乱找了借口离去,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取了石桌上的刀。
“哎,若凡哥哥,你不是说要权衡利弊着眼未来?我这也算是吧。”玥兮对着萧齐的背影喊。
萧齐装作没听见,三步并两步消失在廊道尽头。
正月十五,是拜神的日子。
兆国一共有九州三十八郡,汉州是兆国西南最富庶的州,与西孖国搭界,有五个郡县,沣谷、鹿原、粟平、拓石还有田乞。沣谷为五郡之首,面积为其他四郡之和。按汉州人的习俗,凡遇家中重要事情,必上苍洱山的山神庙祭拜山神,正月十五更是未婚配的男女向山神求姻缘的日子。汉州人的祖辈原在西北,千年前,西北大旱,又遇战乱,便一路南逃,直至来到这繁茂的苍洱山才停了下来,在山脚傍着沣水河休养生息,男耕女织,生儿育女。
这里的百姓祭拜山神的习俗已传承千年,祈求山神佑这一方百姓平安,佑风调雨顺,佑家宅兴旺,佑前程高远,佑良缘佳配,佑一生顺遂。。。只要生而有求,便去求山神。
玥兮的及笄礼已办,今日晨兮带她来山神庙拜神。祖母不放心两个姑娘独自上山,让采薇和周十六跟随,萧齐与元郴也十分乐意一同前往,一行人骑着马,天刚破晓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