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还没过完,吴东跟着苏英一家早已去重庆。天空异常晴朗的下午,高老师带着几个同学到苏跃家。宋秋和苏跃在货柜上趴着赶寒假作业。
黄岩、段磊、万瑞还有其他几个同学跟在老师身后,他们各自沉默。高老师把钟兰叫到一边低声说:
“班上一个同学喝农药自杀了,我带几个孩子去他们家探望一下,你看这两个孩子要一起吗?”
钟兰为难地说:“我家两个还小,没见过这场面。”
高老师提着一口袋水果的手臂发酸,换到另一只手里,说:“理解,理解。”她正准备带孩子们离开。
“高老师,谁自杀了?”宋秋听得很清楚,犹豫了几分钟追上去问。
“是廖舒兰。”
“什么?我去。”宋秋转身向钟兰说:“舅妈,她是我同桌。”
钟兰想阻止,但宋秋一直很有主见,加上有靠得住的老师带着,她默许。从货架上取下一箱牛奶味饮料给宋秋,让她带去给廖舒兰家人。几乎同时紧紧拽住苏跃胳膊,给她一个严厉的眼色。苏跃已经跨出半步的左脚收了回来。
他们沉默着,沿田间坑洼小路走了半个多小时,看见几间泥瓦房子,高老师说:“就是前面了”。屋旁几棵巨大的芭蕉树挡住了大半院门,院子很大部分笼罩在阴影里。篱笆残破不堪,一条黑狗冲出来乱叫一通。
屋里传出中年男性骂声:“又是谁啊?!谁家还没死个闺女,赶紧滚!”随即一阵猛烈咳嗽,和一声长长的很轻的老人叹息。
高老师呵斥住那条狗侧身带孩子们走进去,大声喊:“舒兰爸,我是孩子班主任,带舒兰的同学来看看你们。”
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走出来,颤颤巍巍:“是老师啊,对不住,对不住。你看我家这……”她又叹了口气,“我带你们去那间屋说话吧。”她领他们走进左边的厨房,乱糟糟的锅碗瓢盆堆在灶台上,柴灰蒙上所有能攀附的东西。黑黢黢的墙壁上挂着蓑衣、破旧塑料袋、竹编簸箕……家什和土墙一样黑。墙角堆着的柴明显只够一两天的量。
奶奶从灶下拿出旧木凳,特别矮,是烧柴火时坐的。她拘谨着说:“老师请坐。”另外再没可坐之处,孩子们和老人都只好站着。高老师也没坐下,把带的水果和宋秋手里的饮料放灶台不多的空隙处。
奶奶又是一次长长的叹息:“老师你别见怪,孩子爹在主屋发脾气。你看我们家舒兰就这么没了……村里各种流言都有……”
高老师悲伤地安慰奶奶:“您别往心里去,听说孩子是昨晚没的,她现在在哪里?”
奶奶的眼泪划过褶皱的脸,“她在侧屋,她爹已经喊了人准备晚上埋了。你说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想不通喝农药死了……”
高老师想去看看廖舒兰,又怕吓着她带去的小孩们,只好说:“您节哀。我们就不打扰了。”
“老师,我本来不想多说,”奶奶留住他们,欲言又止,“他们说舒兰是和人通奸,不是真的。她是个好孩子,虽然在你们眼里她学习成绩不好……但她在家里干活勤快,这个寒假他爹决定不让她继续上学,隔壁村老李的儿子看上她,两家谈好彩礼准备结亲……舒兰不同意,闹了几次,自杀了几次……这次才……”奶奶的话断断续续,一边抹眼泪。她的皱纹露出常年被太阳炙烤,被柴灰渗透的痕迹。
高老师更难受了:“好,我尽力帮她澄清事实。尽力不让流言继续。”
奶奶想伸出手握住老师的手,看见老师白皙的双手,把手收了回去,感动地说:“你是个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