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意气风发，从小便是十里八乡人人称赞的神童，我出身卑微，父亲是地里的老农，一日三餐尚难以保全，母亲是……是官府逃出来的官妓，我那会并不知情，只是母亲名声也不比我差多远，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儿，连我们东家都经常来我家献殷勤……”

山炮的声音继续响起，只是每每说到关键时刻语音都是在颤抖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小的时候我并不懂，只觉得东家眼睛总是眯着，一副讨好而猥琐的笑容看着我娘，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多想，甚至因为我小时候不喜欢东家的原因还遭到过父亲告诫，说我读书都依仗于东家，让我好生招待着……”说到这里的时候，山炮闭上了眼皮，尽管如此，依旧能看到睫毛和眼皮在剧烈的颤抖着。

在座的诸位都没有一个傻子，听到这里大家也都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惋惜和同情生在众人心中。

“十六岁那年，我考中了秀才，当我怀揣着官府文书归乡的时候，乡里就流传了许多流言，我母亲在东家府里整整三日未归……”

“我一怒之下冲进家中，却见母亲也是刚刚归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那一瞬间，我脑袋空白了，往日里的一幕幕瞬间袭来，我也明白了一切，我一直以为改变命运的抉择权在我手里，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山炮眼角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与山炮相熟的众位伙计也是强忍泪意，虽然相识不久，但山炮一直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豁达开朗，想说敢说，虽然有些玩世不恭的感觉，但却从未见过山炮竟然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天我逃出了家门，我不想再到那个家里待着，可我身无分文又能去哪里呢？只能躲在一个山洞里，蜷缩在一起抵御寒冷，耳旁都是鬼哭狼嚎之音，那些声音尽管让我害怕，但更让我害怕的是，我父……亲举着火把孤身一人找到了我……相比较鬼哭狼嚎，我此刻更害怕见到他……”

山炮声音中似乎对父亲有着极大的怨念，甚至称呼父亲的时候都顿了顿。

“他见到我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随后直接跪在我身前，他告诉我，他一个乡下老农民，没有别的选择，可是我……恨啊！”千言万语到此刻，山炮只能化作‘我恨啊’三个字重重吐出来。

“我的圣贤书，竟然是……”哪怕到了此刻，山炮依然说不出那句话，数不清的屈辱从心底涌出来。

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静静的听着，也许对他们来说，这便是给了山炮最大的敬重了。

“如果有选择，我宁愿我不是那个神童，我可以如他那般，一辈子在田里劳作，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也落得个坦荡在人间。”

“也不知他究竟得了哪路神仙的帮助，跟我说人间苦，若自己受了苦不算什么，既然已经受了苦便要加倍努力，然后用自己的本事改变这一切，让更多的人少受这种苦，否则苦一直苦，生生不息。”

“他跟我说，若我真的恨，便要改变，否则我便只是假恨，一想到种种恨，我就浑身颤栗，仿佛千万把细刀割在我心头一般，我又如何不恨？我恨到极致……我恨这世间……我恨……但他说的没错，我可以尝试改变……”

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恨，只见山炮情绪激动，泪珠还挂在他的下巴上，随着他激动的表情摇摇欲坠，却如何也没有滴落，似乎如他情绪一般恨得如此有黏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