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何氏族对于皇室而言都是高攀……”昭宁帝话还没说完,就被永昭帝打断了。
“你可知为何皇室的每一任凤君都由上古七世家的嫡系担任?”
“因为他们有着纯正的上古血脉,并且远离庙堂,而且……可以保证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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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人界进入母系社会时,除了传统观念和政治因素,生理因素也成了一大拦路虎。
不少人质疑过母系血缘的不稳定性。
因为一个女人不管娶多少男人,她一生所能生育的子女数量都是有限的。
再加上女人生子,本就是九死一生,难产、夭折不在少数,很有可能发生一族之中族长与少族长一尸两命的情况。
可仙界众仙坚持认为母系取代父系利大于弊,于是集齐十位上仙的力量,在人界布下了一道仙障,以仙力入体,杜绝了难产的可能,并大大减轻了女人在生产时的痛苦。
随着一个问题的解决,另一个问题又悄然诞生了。仙障虽可保证女人平安生产,却无法决定孩子的性别。
仙界众仙在此时也犯了难,这孩子的性别乃是人类在冥界轮回往生中随机产生的结果,仙界不便干预,再加上人界子民千千万,也干预不过来。
因此大周氏族中才有了嫡系、次支、和旁系的新型宗法关系。
以每一任族长为核心,其三代以内的直系及旁系血亲都被称为该氏族的嫡系,即使不生下女儿,若是有侄女,也能保证嫡系血脉的传承。
可皇室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一来是因为君主有身孕无法处理政务时需要长帝姬监国主政。
二来是因为皇室血脉的稳定性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国本的稳定性。
所以,每一任君主必须得有皇女,而且至少有两个。
上古七大世家是人界诞生之初便形成的,在大周建立前,七世家隐居于山林,只在内部通婚,血脉最为纯正。
三百年前,九曜国师将大周皇室君主配偶的身份固定在七世家的嫡系血脉中,并留下一道仙诀,成为七世家的秘术。
每个被选中的男婴从出生开始都会被秘术炼化,变成只能生女儿的体质,从而保证君主诞下女性皇储,稳定大周核心皇室血脉的传承。
永昭帝劝道,“那些大臣之所以强调嫡皇女,并非轻视庶出,只是因为唯有中宫嫡出的孩子,才能保证是女孩。若是庶出,便要赌那一半的概率。昭宁,虽说女人生子有仙障的庇护,可这生孩子毕竟还是件伤身劳神的事情,能少生一次就少生一次。”
“我知道。”昭宁帝趴在她的肩头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还年轻,可她们每次都跟催命一样,不知道还以为我明日就要驾崩了呢。”
她一直是个吃软不吃硬,并且极其叛逆的人。
“昭宁,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凤君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昭宁帝皱了皱眉,桑氏能有什么秘密?
“这是关于七世家的秘密,只在历代帝王之间口耳相传。其实每一任凤君在来长安成婚前,都会被下一种家族内部所饲养的蛊虫,这种蛊虫对身体无害,却会在每月晦日的时候发作,经历蚀骨钻心之痛。”
昭宁帝愣了愣道:“可,可为什么要给他下这种蛊?”
永昭帝道:“因为每一任凤君从出生被选中开始,他全部的人生意义就是让君主诞下储君和长帝姬,这蛊虫就像钟楼上的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完成使命。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作频率越来越高,直到变成每日……”
昭宁帝颤抖着声音道:“那……解蛊的方法是不是只有……一个?”
永昭帝点了点头:“蛊一旦种下,终身不可解除,但蛊虫在君主平安诞下储君和长帝姬后,会恢复到最原始的状态,也就是说,仍会在每月晦日发作,只不过相比之前痛感会降低,却无法彻底消除。”
昭宁帝的手已是彻骨的冰凉:“那……他现在……”
永昭帝顿了顿,垂眸道:“每三日发作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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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中的凤凰花开得正盛,火红的一片,似是潋滟的霞光。
午后的一场雨打下了片片芬芳,昭宁帝穿过长长的回廊,踩着处处落红,步子停在了那个穿着朱红八尾凤袍的青年跟前。
望着青年的模样,她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眼前人面容清致,睫毛下的眸子折着微光,明明穿着最华贵的衣裳,却遮不住周身萦绕的孤寂。
雕着凤纹的发冠金簪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枷锁,将他箍在了含元殿的金凤椅之上,箍在了凤仪宫的琉璃瓦下,箍在了从出生起便既定的宿命里。
昭宁帝掀开他的袖子,看到瘦削而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指印,有仍泛着鲜血的,也有恢复到几乎看不见的。
每次蛊毒发作的时候他都只能用手掐着自己的胳膊,以另一种痛来转移蛊毒带来的痛。
然后在毒性消退后,重新穿上那身凤袍,伪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继续呆在身份给他圈定的囚笼中,接受旁人的尊崇与跪拜。
昭宁帝想伸手去碰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却怕弄疼了他,只能轻轻地问了句:“很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