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18日,阴历十二月二十七晚八点,白君和小女孩在家里看电视。白君一整天都觉着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总是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见他如此,小女孩不禁嘲笑他是妈宝男,妈妈才走一天就魂不守舍的。白君没有辩驳,因为他觉着可能小女孩说的是真的。他看电视也看得心不在焉,动不动就换台,小女孩恨不得走向前去踢他两脚。这不,没看几分钟,他又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换到了省城新闻频道,也许是播音员的语气急迫,也许是画面吸引人,他停了下来。
播音员正在播报一条新闻,今天早上在我市某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公安人员调取了监控,初步认定为自杀,在现场没有找到证明其身份的有效证件,该女尸已转移至市第一殡仪馆,请死者家属前来认尸,知情者向公安部门提供线索。接着,电视上出现了女尸的特写。突然,白君的眼睛瞪大了,冰棺中安静地躺着那里好像睡着的女尸竟然,竟然是大愚,他的妈妈!白君脑袋嗡的一声,顿觉天旋地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白君和小女孩匆匆地踏上开往省城的高铁。一路上,白君呆呆的,不言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女孩。小女孩感觉到他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她身后很远的地方。小女孩很担心他这种状况,怕他会因此生一场大病,她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串安慰的话语,连她自己都觉得空洞,所以也没有什么效果。她拿起小金桔放到他嘴里,他就机械地咀嚼,味同嚼蜡。小女孩叹口气,把脸转向窗外,窗外的电线杆嗖嗖地后退,一如时光不能重返。
白君在公安人员的陪同下,到了傧仪馆,见到了大愚。大愚安祥地躺在冰棺中,双眼紧闭,神态放松,像睡着了一样。尽管是溺水,但她的脸却不发青,身体也不显得僵硬,整个人仿佛发出了圣洁的光辉。白君看着她洁白无暇一尘不染的身躯,直直的头发披散地竖在脑后,躺在棺里就像一尊雕像。白君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在地上,他突然猛地跪落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冰棺,声嘶力竭地喊道:“妈妈,妈妈,你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忍心丢下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女孩也坐在地上痛哭,她边哭边埋怨着:“妈啊,你把我们两人往死里逼啊!我对你比对我妈都好,白君更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啊,再过两个多月你孙子就生了,你狠心得连孙子都不见!你这样走了亲戚朋友会怎样看我们啊?”旁边的公安人员把他们拉了起来,严肃地对他们说:“看来你们也不了解你的妈妈。”白君和小女孩一愣,面面相觑,只听公安人员继续说道:“在发现你妈妈时,在她怀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是她20多年记录的日记,你好好看看吧,这也是她留给你们的唯一纪念了。”说着,递给白君一本经过烘干处理的厚厚笔记本,然后补充道,“为寻找线索,我用了一夜的时间看完了它。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拥有世上最好的妈妈,你不珍惜!”公安人员说完后,声音哽咽了。
白君眼含热泪,恭恭敬敬地接过了笔记本,对公安人员建议第二天火化没有表示任何异议。白君和小女孩回到宾馆后,他就开始阅读大愚的日记。白君边看边哭,为妈妈不幸的遭遇,也为了自己的不懂事不理解。他晚饭也不吃,小女孩只能在一旁担心地望着,无可奈何。看到妈妈为买房卖肾的情节,白君放声大哭,看到最后他亲手把妈妈送上了死亡列车,他捶首顿足,狂叫着:“我没法活了,我没法活了……”叫着冲进了卫生间,随后而来的小女孩被他阻挡在门外,他锁上了卫生间。
小女孩趴在卫生间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不久里面传出了用手机播放的歌曲,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这是电影《搭错车》的歌曲《酒干倘卖无》。歌曲反复播放,间或传来低低的抽泣声,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久闭的卫生间终于打开了,白君出来了,神情恍惚,双眼红肿。小女孩迎上前去,被他一手拨开。他一把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天空此时正下着大雨。小女孩披头散发地追了出来,着急地哭喊着:“你上哪去?千万别干傻事儿!想想我肚子里的孩子!”白君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不要孩子!他长大了不过是又一个白君!”说着,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小女孩远远的随着,不一会儿,两人都成了落汤鸡。
2023年1月19日,阴历十二月二十八,晚上11点多,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白君来到了大桥上。小女孩紧赶慢赶,远远地看到了白君,她好像有某种预感,再一次向他哭喊着:“白君,你千万别干傻事!跟我回去。”白君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有愧疚,有怜悯,或许还有不满,不过更多的是茫然。他望向桥下的黑暗河水,河水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噬人的巨大怪兽。他喃喃低语,小女孩已离他有五、六米远了,她隐隐约约听到他念叨着“因我而起,自我而终,不负妈妈,不恋此生。”
小女孩现在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她哭喊着“妈妈已经死了,你别做傻事儿了,她是为了你更好的活着才自杀的。”说着试图抓住他的胳膊,只听得一句“妈妈,我的生命是你给的,我现在还给你。”扑腾一声,他跳入了河中,被巨大的黑暗吞没,留下小女孩在桥头上孑然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