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愁云惨淡,地上仇人满岸。
除夕夜,枢机院内。
一间宽敞的卧室内,在靠墙的桌上依然亮着一盏烛灯。烛光轻轻跳动,照耀在旁边两张阴沉的脸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谢天,一个是辜仲元。
两人静静的坐在那烛灯两侧,不知过了多久,谢天开了口。
“辜仲元,伤如何了?”
辜仲元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回答道:“胸口还有些痛,头也有些闷……”
“哼,原来你就这点能耐?差点被个毛头小子给废了……哎,你这黄河龙王,怕是名下有虚啊……”谢天揶揄了一句。
辜仲元沉着脸,脸色极其难看,他被董昭那一声鲸涛给伤到了。那一声巨吼比他的龙吼功还要恐怖,当时他根本就没料到董昭会出这招,以至于靠的太近的他,根本防不住……
董昭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他还没好。
“院长,你就这么放任这小子成长下去吗?你就什么都不做?”辜仲元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不甘。
“圣上喜欢他,咱家总不能当着圣上的面,杀了他吧?”谢天缓缓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脸都不看辜仲元。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辜仲元问道。
“有,当然有!可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董昭如今武功非常高,整个京城都没几个人能奈何他的,何况他身边还有三个虚境高手。用武力的话,就落了下乘,说不定还会惹来麻烦……”谢天有些心不在焉说道。
“原来院长也有忌惮的时候?看来院长这京城第一高手也不怎么样啊!”辜仲元居然嘲讽了起来。
“呵……你想激怒咱家?”谢天一眼瞥了过来,辜仲元却双眼凝视了上去,没有退缩。
“你想得太简单了,辜仲元,咱家并非京城第一高手……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就算是咱家也不能去碰。圣上能坐在那个位置,自然有他的道理,就算没了咱家,圣上也还是圣上,可没了圣上,咱家就不是咱家了……”谢天忽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辜仲元神色一凛,似乎明白了什么。
“辜仲元,当你使出化龙功却没能拿下董昭的时候,你就已经暴露了,你知道吗?”谢天依然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辜仲元沉着脸,没有答话。
“打架就打架,喊什么招式?你那龙鳞栉节手喊出来,却没能当场杀了董昭,事后反而让董昭透露给了龙骁……然后龙骁找了你一整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谢天将敲桌子的手伸回来,轻轻摩挲着指腹,漫不经心的说道。
“意味着,下次再见,下死手的可就是董昭了……”辜仲元说了一句。
“呵呵呵呵……辜仲元啊辜仲元,你可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谢天摇头笑了起来,“想想吧,董昭知道了,那么伊宁也就知道了,然后整个青锋门都会知道!你难道还意识不到吗?”谢天冷冷瞅着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什么?”辜仲元睁大了眼睛。
“一旦你出了这京城,现身在江湖上,你面对的就是青锋门无穷无尽的追杀!连董昭都能把你打成这副模样,到时候你遇上伊宁,只有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你!”
谢天的话冲进辜仲元耳中,让他心脏乱颤了起来,自己还是大意了……
一步踏错,招来的将会是无尽的灾难!
谢天忽然站起身来,环顾了一眼这间卧室,而后转头问道:“辜仲元,你知道这间卧室,是谁住过的吗?”
辜仲元摇头:“不知。”
“呵呵呵呵……这都不知,咱家告诉你,这间卧室,就是你那好兄弟,唐桡住过的。唐桡,你没忘记吧?”谢天带着诡异的笑容看向辜仲元。
“当然……没忘……”辜仲元颤抖着嘴唇道,他怎么会忘记那双倒三角眼的兄弟呢。
“你那好兄弟,死在了董昭手里,是吧?”
“是……”
“你那好兄弟虽然武功不高,但能耐还是蛮大的,不仅把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后来居然还跟东华会搭上了……”
“他不是东华会的人!”辜仲元打断了谢天的话。
“哦?”辜仲元偏头,“不是?”
“当然不是!他做了什么事,我一清二楚,他不可能会跟东华会搭上关系!没人会蠢到四面去树敌!”辜仲元斩钉截铁道。
谢天眯了眯眼:“可是徐经是死在他手上!死在阎罗掌下!”
“阎罗掌?哈哈哈哈……”辜仲元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笑的让谢天皱起了眉。
“阎罗掌不是唐桡的独门武功吗?”谢天问道。
“独门?院长是否太孤陋寡闻了些?”辜仲元昂起头,高耸的眉骨下,那双锐眼直射谢天。
“哦?”谢天来了兴趣。
“院长岂不闻,森罗铁手,拳掌爪指,无所不精,擒拿点穴,无所不能?那日在枢机院,董昭使出了阎罗掌与我过招,其掌力远胜于唐桡,院长又怎么说?”
“董昭会阎罗掌?”谢天神色变了变。
“他们沈家的森罗手,包罗万象,天底下有名的手上功夫,都能使出来,院长难道不知道?”辜仲元站了起来,直视谢天。
谢天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件事他倒是真不知道……
“二月扬州大乱,疑云重重!我去过扬州,扬州百姓对于二月之事只字不敢提,圣上让我去找于凤,于凤的尸体便是我挖出来的!后来查到程欢身上,程欢却一病不起,随后没多久就死了,圣上也就不了了之了!扬州之事就此按照程欢的奏报结了案,院长难道不觉得太草率了吗?”辜仲元将这件旧事抛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谢天冷冷的看着辜仲元。
“唐桡死在董昭手下,他能杀唐桡,难道不能杀徐经?而那于凤,很可能就是死于程欢之手,程欢杀于凤,是想隐瞒什么呢?之后一病不起,难道不蹊跷?这么一个罕世高手居然病死,这也能说得过去?”辜仲元一口气说了出来。
“还有呢?”谢天问道。
“还有殷奇,殷奇到底怎么死的?他那种高手还能被东华会余孽偷袭?这不是笑话吗?当时东华会的高手都死绝了,除了那帮人,谁能杀得了他?”辜仲元情绪激动起来。
“那帮人?你指的是?”
“殷奇,死在了离南岩不远的莲花山!你说南岩是谁的地方?”辜仲元大声说了出来。
谢天脸色冷了下来,虽然辜仲元所言没有丝毫证据,但是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谢院长,您好好想想吧,东华会作乱之时,程欢可是一直跟那帮人一起的!这青锋门与外庭因何摒弃前嫌,共同对付东华会,这其中缘由难道不值得深究吗?”
谢天沉默了,那时候他还在闭关,哪里知道这些事?
可是辜仲元知道啊!
“这两拨人,就是在扬州大案了结之后,摒弃前嫌,共同抗敌的!只不过当时战事吃紧,谁也没觉得蹊跷罢了!”辜仲元一语道破了这层模糊的窗户纸。
作为旁观者,往往看到的更多,而辜仲元,就是那个旁观者……
谢天沉着脸,依然保持着沉默,如果辜仲元所言是真的,那么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杀徐经!杀殷奇!
一个外庭都督,一个内廷总管,怎么判都是个死罪啊!
谢天越想眉头皱的越紧,越想越觉得可怕,很快,他的神色就变得不安了起来。
“青锋门,朝中有人,军中有人,枢机院也有人,院长,您难道不觉得这颗毒瘤该清除掉吗?若是有朝一日,这帮人谋逆的话……岂不是比东华会还要可怕的多?”
辜仲元说出了一句极其诛心的话来。
“呵,呵呵呵呵……”谢天忽然笑了起来,而后一转脸色,重新变回那副戏谑的模样,看着辜仲元,“原来你背地里没少做事啊……你进枢机院,恐怕就是想借朝廷的力量对付青锋门吧?”
“不错,院长,没有谁会无缘无故进这个衙门,谁都是怀着目的而来的!我不例外,董昭他们也不例外!”辜仲元道。
“看来你们之间,已经没法调和了……很好,很好,好得很呐!”谢天抬头,声调渐渐高了起来。
“院长不也想挑战那伊宁吗?难道院长就没有私心?”辜仲元质问道。
谢天一瞪眼,睥睨着他:“放肆!辜仲元,你居然敢揣摩咱家的心思!”
“院长,咱们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您想跟伊宁交手,董昭也想跟我交手,难道我们不该坦诚相待,肝胆相照吗?非要在这里你试探我,我试探你?这样有用吗?”辜仲元丝毫不惧,直白说道。
谢天再度被说的沉默了……
“青锋门那帮人,胆大包天!昨天敢杀唐桡,今天就敢杀殷奇,只怕明天,就敢杀你我了!”辜仲元说出这么一句诛心之论来。
这种话毫无依据,可偏偏就有人吃这一套!
谢天冷静了下来,他可不是好忽悠的,只见他开口道:“辜仲元,你的心思,咱家明白了。”
明白了,就是他可以不用讲这些废话了。
“你,明日一早,便离开京城,去华州!”谢天说道。
“华州?夏织司?”
“不错,你以后就是外庭夏织司的司正了,夏织司那批人,都是咱家带出来的人,信得过。”
“院长想要我怎么做?”辜仲元问道。
“你不是恨青锋门吗?既然这么恨,你就带着夏织司的人给咱家秘密调查青锋门的底细!”谢天阴燊燊说道。
“是!”
“给我调查出青锋门的老巢在何处,以及在江湖上的秘密据点所在,还有关系网络,查到之后,先不要打草惊蛇,明白吗?”
“明白了。”
谢天抬起手,五指撒开,而后缓缓一握:“待时机成熟,咱们,就将他们这帮胆大的王八一网打尽!”
“是!”辜仲元情绪高昂,他终于听到了他最想听的话。
世间所谓的合作,无非是利益使然……两个人有着共同的敌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至于那个董昭,本院长会好好对他的……他会被锁死在这京闱之中,无处可逃。”谢天冷冷说道。
“院长英明!”
“去吧,明日一早,你就悄悄出城,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最好易个容。去了江湖上,小心点,别把命丢了。”谢天叮嘱了一句。
“卑职明白!”辜仲元心中燃了起来,终于是复仇有望了!
辜仲元很快离开了,谢天想了想后,转身出门,选择了进宫。今夜是除夕夜,皇帝自然要与家人团圆,但并不妨碍谢天面见,因为他,有这个特权。
此刻已是戌时,喝得醉醺醺的皇帝却还未睡,他坐在那安心殿里,神色恍然。
“圣上,谢院长求见!”门口的太监喊道。
“宣。”
谢天很快见到了皇帝,他行完礼之后,端站在了台阶之下,仰望着皇帝,准备开口。
“这大过年的,谢爱卿有何事啊?”皇帝带着满脸酒气问道。
“回圣上,微臣有些要事需要跟圣上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