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皇后已经如此说了,自是不好因私废公,只得道:“请皇后放心,微臣这就前去。”
退后三步,转身与李勣一道离开丽正殿,前往太极宫。
出了殿门,李勣驻足,看看东侧崇文馆方向,迟疑一下,道:“要不,咱们也翻墙过去武德殿?”
身为臣子,明知君上遭受叛军围攻的情况下,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御前,翻墙而过自然距离最短、速度最快。
只不过他们两人一个是尚书左仆射、一个是当朝太尉,在知晓陛下那边早有准备、并无凶险的情况之下还要爬墙头,传出去难免有“阿谀媚上”之嫌疑,恐有流言攻讦……
房俊则低声道:“英公乃贞观勋臣、国之楷模,素来威望厚重、地位崇高,焉能行此谄媚之举?所以请自至德门出、由玄武门入,安步当车、气度沉稳,让宫里宫外、长安上下都知晓局势尽在掌握,以安人心。”
李勣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这个时候若是朝堂之上排位第一第二的两位重臣一起爬墙,极易引起舆论动荡。
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这番话只是在说他,却未提及房俊自己,遂问道:“那你呢?”
房俊一脸慨然之色:“我则不同,我年轻,地位低、资历浅,值此非常时刻自然要多多承受一些,即便因为翻墙而去有可能引发御史弹劾、世人嘲讽,亦是责无旁贷。”
李勣:“……”
我走宫门,你翻墙,然后你尽早赶去陛下面前献媚尽忠是吧?
两厢对比之下,忠奸善恶一目了然是吧?
“不当人子!”
恼怒之下,甩袖离去。
若局势紧急,他自然也要翻墙过去勤王保驾,可既然明知陛下那边并无凶险,便着实做不出翻墙而过摇尾谄媚之举……
看着李勣带着亲兵部曲向北直奔至德门而去,房俊则转身带着程务挺等人寻着崇文馆后身的小路来到宫墙下,抬头看了看高达丈许的宫墙,摆摆手:“撞倒这面墙。”
程务挺:“……”
你不是要翻墙吗?
看来英公骂得没错,果然阴险狡诈、不当人子……
四下环顾,见到不远处墙脚下倒着几根柱子,这面墙之前在晋王兵变的时候,金发敏带着“三千花郎”藏身东宫,撞倒墙壁之后骤然杀出杀了李道宗一个措手不及。
事后重新修砌,防止倒塌以木柱支撑,墙壁干透之后将木柱放在一旁,并未挪走。
遂指使兵卒四人一组抬着几根木柱,将其当作“攻城锤”,助跑一段距离狠狠撞击墙壁。
咚!咚!咚!轰!
丈许高的墙壁轰然倒塌,地面积雪四下飞溅,待到雪花散去,便见到对面一墙之隔的太极宫内身负重伤、身形狼狈之兵卒都被吓了一跳,而后看着轰然倒塌的墙壁,以及破墙而出的左金吾卫兵卒,顿时目瞪口呆……
李文暕带领一众宗室放弃进攻武德殿,意欲沿着原路返回撤出东宫,谁知刚刚抵达宫墙之下,便见宫墙轰然倒塌,一支奇兵在倒塌墙壁激起的飞雪落尽之后陡然出现眼前,心头惊骇,何人居然如此能掐会算,将自己遁逃的时间算的如此之准确,且能够事先堵住自己遁逃之路?
不过此时逃命要紧,纵然有人堵路,也要冲杀过去杀出一条生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握着横刀,大喝一声:“杀进东宫,逃命要紧!随我上!”
然而未等其余人做出反应,便见到一人顶盔掼甲、龙行虎步、排众而出,一声大吼:“房俊在此,还不放下兵刃、速速投降?胆敢违抗者,杀无赦!”
宗室叛军面面相觑,一时间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怎地偏就碰到这位?
看着左金吾卫兵卒齐刷刷举起的火枪,横刀雪亮的刀身在火光映照之下犹如刀刃丛林,再看看面前横刀立马的房俊,互视一眼,所有的勇气都在这一刻泄去,纷纷丢下手中兵刃,束手就擒。
别说装备精良、战力强悍的左金吾卫了,单只是房俊这位勇冠三军之猛将便足以慑服人心,甘愿放弃一些抵抗……
李文暕面如死灰,彻底陷入绝望。
他知道此生已经不可能走出宫城,握着横刀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不起自尽之勇气……
人生不满百,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然则自古艰难惟一死,当面临最后一步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永堕黑暗,又有几人有那样的勇气?
慨然赴死者固然可称勇士,然踟蹰不前者亦只是寻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