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阳春白雪(1 / 2)洞人山首页

学校来了转校生。是个女孩,低着头在讲台上站着,但台下的人却投以从未有过的关注。炙热的目光如夏日七八月的烈日散发出的强光,班里六十人,五十九人抬头的目光最终落在她雪白的头发上,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和面无表情的眼脸,照在她那如银制的华美器具般精致顺滑的白发,对此她只是低着头眯着眼,什么也没不说,宛如雕刻家穷尽一生所创造的雕塑般以带来难以言表的美感。

“这位是刘华凝同学,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和我们在一起了,华凝同学有白化病,大家多的照顾!”老师介绍完毕,下面随即爆发出一声“好!”随后是不间断地窃窃私语,“安静!”老师表情严肃起来。

班里随后鸦雀无声,随后面部肌肉立刻舒展开,微笑着对女孩说“那么,让华凝同学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叫刘华凝,那……那就这样吧!“女孩小声而沉默地说道,与其说是自我介绍,这更像是自言自语。

白化病的人的眼睛不能接受强光,也自然不容易看清黑板,老师安排她坐在了第一排,但她却从不眯起眼,只是睁着,勉强地睁着,但又竭力不让他人看出自己在勉强。

这个女孩的到来似乎不只波及到这一个班,她变成了焦点,越来越多人开始帮助她,尽管有时她不需要帮助,同学们找她说话,她却装作没听见,从未回过一句话。每天早上她到班时的座位上总是满了零食,饮料和一些写着像“祝你开心。”“每天要快乐地生活”一类的话语的纸条,而这些物品最终的归宿都无一例外是垃圾桶。但似乎没人察觉到不对。于是第二天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仍然会出现,那些心烦意乱的事依旧找上门。

与之处境相反的,是最后一排的同学,最后一排也只有一张桌子,一个男孩。

他的名字叫于烨。其实这不知道也无所谓,班里更喜欢叫他“那个谁”,或是“最后一排的”

他很少说话,不过是因为很少有人与他说话,桌上画过刻满了奇形怪状的字,像“傻逼”“去死!”“xxx,你下辈子是条狗。”“不想活了!”他的桌子像是公共的留言板,谁都有资格去宣泄,但谁都无心忏悔,心中想着“反正也就他,能做什么?”

渐渐地,班里发泄的对象也不仅限于“留言板”而是真正的“沙袋”。

于是各种消息出现了,当人们谈到最后一排的那个家伙总会说:听说他妈在外面当妓女,他爸是个酒鬼,不然为什么每次都一副睡不醒的样,磕药了也说不定……“于是,谣言变成流言。流言变成善言。几乎每个人都在用行动告诉你要远离最后一排的那个。他似乎也习惯了,在学校也总是最后一个走,他不想看到他人怀疑和嫌弃的眼神。

但,世界是一场电影一场平庸但充满荒诞巧合的烂片。

当男孩又一次最后离开教室时,一个极细极小的声音叫住了他,“这本书。是你的吧!你,是叫于烨吧!”

他没有回头。

“喂,我今天桌子上的东西好像少了,是你吃的吧!为什么吃?”女孩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他依旧满不在乎地向前走。

“饿,我饿,我没吃早饭,所以饿,所以吃了你那些。“他拉着长音回答。

“你要怎么补偿?”

“我才不要补偿,反正你迟也要把那些扔掉的。”

“但我那天正好不想扔了,所以作为补偿就把也我明天桌子上那群混蛋的东西也全部吃掉吧!“

男孩有些迟疑,他回过投,落日余晖下,少女站在那,太阳光线落在她的白发上映射出银色的光辉。

但马上,男孩立刻又回头奔跑,女孩也在后面跟着跑。

忽然脚下像是踩到什么,连带着两一起摔倒,烨跑不动了。

“你为什么和我说话?”他问道。

“因为我们是同类啊!”女孩静静地说

第二天,女好孩的桌面很干净,男孩人的桌面上多了一句“放学,等我”

那天的黄昏像一座桥,连通了两个百我封闭的岛,男孩叫女孩凝女孩叫男孩烨。

也是在那天。烨找到了第二个读太宰治的人,“是个人渣”是凝评价太宰治的第句,“是个天才作家”是凝的第二句。他们会在屋里一起读那些在别人看来黄色,暴力,荒诞,离奇的东西。他们也会CCTV5上观看《龙斗》——一个关于自由搏击的栏目,比赛开始前双方都会赌上东西,然后会一直地看一直地看。

赌到什么时候,用烨的话说:“赌道各自的东西回到各自的手中。”比赛中当有一方被对方一脚踢到胯下爆蛋时,烨会大呼:“Nice!”当一方被打到精神失常,凝会伸出手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你说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凝在一次偶然问。

“当然是打架!从南方古猿学会站立到现在,不都这么干的嘛。“

凝常去烨的家,她也知道了:他的母亲不是妓女,他的父亲睡不醒是因为一天兼白天夜晚两份工。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班里的人除烨外的人的的确确都是傻逼

但烨从未去过凝的家。

烨又想写小说了,他很早就想写,但从遇到凝后真正动笔,他的读者也只有凝。

一直如此,烨感到了自己和凝之间不仅是同学或是朋友,一种更加强想烈的感觉如同泥土中深埋的一颗种子,它现在生长起来了,而凝是带来这生机的源泉。

但他丝毫没注意到,凝的话似乎越来越少了。

那日午后,教室里没有人,把写好的小说放在凝的面前,烨什么也没有说,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起来静静地看,慢慢地看,这次烨写的并不多,但一直到凝看完他似乎过了一整天。

“怎么样“他声地问道。

凝没有回答,只是缓地给起身,然后忽然抱住了烨,在他的耳旁说道:

“我喜欢你啊!烨!但是,我厌恶这个世界。所以,周天上午我们一起去另个世界吧!就在顶楼,顶楼……”

凝的话带着哭腔,烨当时已经懵住了,当烨意识到时,自己已经不自觉地答应下了。凝冲着烨露出一抹美丽的微笑,“那么,我们回去吧,烨。”

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在路上,他回想起来,好像从入学到现在对自己提出要求的,只有疑啊!

入夜,烨在床上睁大双眼,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窗外是无边的黑暗,看不见星和月。烨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凝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被喜欢了,但他在周天就要去死了。

那晚他做了梦,他一个人在教室,桌上流墙上都是涂鸦一个声音

一直在问:“你要去吗?”那些涂鸦蠕虫一般在墙上蠕动蔓延,它们爬上了烨的身体,遍布他的皮肤,钻入他的口鼻,遮蔽他的双眼。

最终,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摸不到,只剩下了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周天,学校没有人,凝在顶楼站立着,天上的云彩去了又来,变幻着形状。

凝等了很久,也许她不该来那么早,也许她不应等那么久,她也怕死!但她更怕死后的世界,她又将会是一个人,低头看了眼表,时间到了。

但楼下意外来了许多人,烨到了顶楼,与上一起的,还有凝的母亲,老师和

警察。凝静静地看着他们,世界变得模糊,她的声音消失了。她缓缓地从顶楼下来,走向他们,走向烨,在走近时,她自言自语道:

“你也和他们一样啊!”

凝给了烨一巴掌,随后扑向了自己的父母。警察松了一口气,父母在抱着凝哭泣,烨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于是所有人都散了,顶楼又终于只剩烨一人了,他走近顶楼边缘,望着血似的晚霞,一滴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流出,从脸颊滑落,“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从此,凝再没找过烨。

几天后放学,烨回家忽然,有人把胳膊放在自己脖颈上,强行带他进入了巷子。

烨还没反应过来,一重拳就正冲己面门而来,一时间鼻腔里嘴里都在缓缓地渗出血,像摔出了裂纹的辣酱罐。

“之前放凝桌上的东西是你拿吧!人渣废物,自已是个废物还要带别人去死,自己明明什么得不到,就知道拿别人的是吧!垃圾都不足的畜生。

但为首的男生话还未说完,烨的一拳就直击他的腹部。

“我操你妈!”男生眼眶红了,“揍他!”他一边还击,一边好呼唤其他男生。

那晚,烨没有回家。

第二天,他的父母被叫到学校,烨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其他几男生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父母几乎知道发了什么,父当走到烨身旁,立马给了他一也掌。

然后一声不吭地向所有人赔罪,“对不起,这孩子一直很老实,对不起,我们会赔偿。希望学校不要开除他,对不起……”父母说着,烨的也轻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里带着哭腔。

那晚,烨被带回家。第二天烨去教室收拾书,他进了门,没有抬头,他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收拾完离开,教室意外地安静,自己才是特例的,这寂静压的烨喘不过气来,烨拿着书快步走出教室。

在最后一刻,他回了一次头,凝抬着头,罕见地冲他笑着,是冷笑,也是嘲笑。

一直到最高一,烨没见过凝,她转学了。

烨又变成了之前那样。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不与他人说话,也不参加任何活动,他开始害怕,他开始变得更透明,“是不是所有自己接触的人最后都变得讨厌自己,自己是罪人,自己不配活着,自己应在那天晚霞中跳楼的。”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在高二那年,他回家,家中来了客人,他装作没看见,想回卧室,但那女人却上前一把拉住他“你是烨吧,您肯定认识我女儿吧!”

烨也被吓了一跳,随后他也认出眼前的女人是凝的母亲。

“对不起打扰您了,但我女儿状况很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求你了,去看看她吧!我和她爸常出差和她话很少,您肯定了解她的吧!求您了,哪怕说几句话也好啊!”女人的身子其极其低微地请求。

烨去了凝的家。

那是座很大的房子。有两层,烨上了楼梯,来到凝的房间门口,他叩了几声。

无人回应,直到他轻微地喊了一声:“凝。”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

“你不用进来的,”烨在外面站着,他也不想进去,他更不想再见她。

二三分钟后,凝最走了出来,她变得更瘦,脸上带看病态的苍白和那一直深陷忧郁的神态。她把头发剪短了,却没有带来应有的洒脱。

“我们出去走吧!”她说道。随后径直向外走去,烨没有回应,只是单纯地跟着她。

屋外风景正好,树枝上出现点点嫩绿,地下的虫子却还在沉睡。

凝一直走,烨一直在身后跟着,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不知走了多远,凝停了下来,那是一条河,一条之前放学回家时常经过的河,两人凝望着河面倒映出的金色的光,晚风吹起凝的短发,不知站了多久,光线开始变得微弱。烨要走了,他觉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走近了凝,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戴在她头上。

“如果觉得光线太强,可以眯一下眼睛。”

那天过去了。

第二天,烨在家,一个女人冲进来了,那是凝的母亲,她的眼眶红了,

看见了烨,便不分说地给他一巴掌,烨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都是你,不该找你的,明明待在家就不会那样……”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瘫坐在地上抽泣,烨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本能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凝死了。

她在昨天那条河旁被发现,像是被河水冲上来的,头发散乱着,眼睛微眯,嘴巴微张,像是在临死前说些什么。

烨在那晚却睡得很沉,他又说梦话了,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天亮了,阳光射进了烨的眼睛,烨却不觉得刺眼,他看了看表,起来了,今天还要上学,自己应该去洗脸,再去吃饭。但当他走到桌前原来理应准备好的食物却只剩下残渣,坐在桌前的是另一个人,和凝一样头发雪白,但转过身来,相貌竟和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