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书房,便见岑子安在此等侯多时,左右走动挪动桌子的端砚徽墨。
给谢飌瞧见,额角青筋隐现。参军一段时日,这多手多脚的习惯依旧改不了。
“谢飌,数年不见,你看起来变了。”岑子安道。谢飌看着那女犯人的眼神,让他的印象异常深刻,曾几何时有见过他这般的面目,”她没死吧?”
“不是我变了,而是你变得鲁莽了。”谢飌道。先是闯进狱房对犯人行以私刑,后无端闯进他的书室,又把他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即使岑子珀是边境军首,也不可目无法纪。他定要惩治放岑子安进来的人。
岑子安把端砚放在手心上颠倒掂着,觉得没有营中重石的手感,逐又搁下,道:”所以我才说你变了,以前的你会在乎纲纪这两个字吗?在你眼里不是只有趣味这字吗?怎么了?那女囚让你重拾趣味吗?”
岑子安的话比谢飌听了,却有点反感,觉得他话多烦扰。谢飌不耐烦起来,一一把东西重归原位。他掇来一张椅子就坐下。
“管好你自己的事便够了。”谢飌呷了口茶。明明是王义淳刚冲泡的热茶,喝在嘴里却有股难涩之味,他不禁皱起了了眉头,唤起王义淳再换一壶。新茶仍是一样的味道,他索性不喝,搁回茶盘,唤王义淳拎走。
岑子安见他无动于衷,宁摆弄桌子的东西仍不愿抬头望他一眼,遂重重把砚台往桌子一掼,力度之大直接嗑破一角。
“这不是你耍脾气的地方。”
岑子安忍够谢飌的态度:”那个女人没死的便带我去见她!”
“又想动用私刑吗?”谢飌皱着眉道。
岑子安怒目相向:”有何问题?杀了人便要死,怎么可能改判流放之罪!当日她能令你改判,就证明这女人多么诡计多端!绝不能姑息!既然你已被她分去心神,那便由我代劳,为子珀出一口气!”
他在来的路上,妇人口中八卦便是他弟弟如何花天酒地,强迫民女等等的劣质行。他弟虽本性顽劣,但绝不能造成如此丑事。
分明是那女人为了脱罪而砌词狡辩,毁死者声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是传到应天府,他不敢想象那百姓听闻后,会如何看待岑家。
父亲的死已对岑家引起骚动,若然再发生这样的丑闻实在百上加斤。
“你弟岑子珀,强行将穆樗拉进青楼,又欲强暴之。一个弱女子在遭到强暴时,动手反抗甚而持刃杀人也是合法的。”
“荒谬!这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子珀的为人又岂容一妖女去砌词?”岑子安重申,骂冽冽道,”带我去见她!”
“但是情理相通。”谢飌道,”你以为判案单凭人证物证便可以了吗?但凡判错一点,百姓便会有异议。但她凭一己之力,将风向逆转,这自是她的本事。况且你和岑子珀十年未见,他生落成什么人,性子又该是怎样,你真的清楚吗?你能担保岑子珀还是婴孩般天真?”
岑子安迟疑了。他在军营期间确实收到父亲好几封信,里头都是写满了对岑子珀的无可奈何,指他小时了了,桀骜不驯,满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父亲的病大多是因忧愤过度而积落成。
“他虽生性顽劣,但岑家子弟的教养并不会落入大海,消失无踪。况且......”岑子安想了想,话虽如此,他断不可能单凭外人的一面之词,而怀疑自己的亲弟。
谢飌见他依旧仍不依不屈,遂打发他:”若然你找到新的证据,那本官便开庭再审。”
谢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便知道他此行只会一无所获,因为他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穆府那边有消息了吗?”
狗急跳墙,他已将穆晧病好的消息传开,不日后望能成果。
“有,就在昨夜。”王义淳禀道,”穆大人已向衙门通报,冀大人早日查明犯人,还穆府安宁。”
在前些日子,謝大人刻意挑出衙中最好身手的人材,安排他秘密混进穆府的底下里,为的是护穆皓安全。他刚开始不明所意,但昨夜真的发生行则刺一事,险些夺穆皓之命。犯人身手不凡,虽在衙丁面前得不了手,但事后逃之夭夭,不见所踪,穆府则鸡飞狗跳,听闻穆皓的神志更加不稳。
今早穆震中已派人向衙门通报,要求派人守着穆府,生怕有人谋害他儿的性命。
“待穆樗醒起,便出发。”
光线穿过窗花,整个屋子泛起几丝金黄的光辉。
她的眼睛闪着泪,蒙中间看见一个男人掇来一桌椅坐着看书。房中的书香气息,这让她莫名觉得她仍身在闺房,瞥见这男子,让她惊得心嘣的一声,坐起身才发现上下都百般疼痛,不由得呲了一声。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间房里。
终惊醒沉迷书中的男子,他遂抬头正眼看她,原来是谢飌。眉目似剑,眉头却锁在一起,仿似有万般烦愁缠绕,解也解不了。
穆樗张开着干涩的眼睛,望向眼前相识了短短四十多天的人物。
对他的出现,她并不觉得意外,若是他刚才没有出现,说不定她已经死在岑子安手里。
昏迷的那一秒,她真真切切见到谢飌快步迎向她,他的来临从并不是她的意料之中。那道目光......她认为是担忧。念头一起又不禁轻笑,她应该是被关傻了,失了判断力。
但其实她听得最清楚的是——”她不是杀死岑子珀的凶手。”
“她不是杀死岑子珀的凶手。”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刚才陷入混沌中的她,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悲从中来,却怎么也哭不眼泪。当她低头时,发现她从来没走过一步,一直在原地踏步,而脚踝缠绕的是铁链,说她是一条狗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