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云新程才终于应付完所有亲戚。
他看一眼手机,聊天框里那个灰色的露出两个门牙的卡通兔子很久都没亮过了。
高考完他们一定去过很多地方玩了吧。云新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俏丽的身影。
收拾完桌上的餐盘碗筷,他坐在客厅发呆。
要是没这个病该多好,住这几月医院,感觉好像错过了好多东西。
这时他突然想到昨天看到的恐怖景象,那像是幻觉却又真实的怪物模样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姑姑清理完亲戚们下午吃过的剩饭,疲惫地扶着腰说:“你妈住的医院地址告诉你了,你自己去吧,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云新程答应一声,骑上一辆共享单车。
下午天色暗下来,乌云密布,清冷的大风吹拂,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
从家到西郊医院的路不远,骑快点三十分钟便到了。
在灰暗光线的映照下,医院墙壁显得更加苍白。云新程走进住院部,里面人不算多。护士来来往往,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有大人安抚自己哭泣的孩子,有医护人员端着药物走出病房。
云新程看到坐在病房外长椅上耷拉着眼皮的人们,回想起以前。奶奶一人将他养大,爸妈外地打工,几年前回来。
高三当班长那年,班里经常被学校领导抓住课间吵闹,班主任从来都是揪出他这个不称职的班长来教训,他说不出话,心想自己的确不是这块料。
高二那年,他每次到教室坐下之前一定要看一下凳子上有没有胶水,恶作剧的同学他却没找到过。
高一开学那天,新来的同桌叫左紫妮。他是下午去学校报名的,夕阳透过教室的窗子,洒在黄澄澄的课桌上,映出缓缓转动的吊扇影子,洒在那个女孩的酒窝上。
初中的时候,父亲从外地回来,那时他还不像如今这般冷漠,经常和自己说话聊天,但偶尔会突然莫名变得愤怒暴躁。
有天,在学校被几个同学欺负。他便在路上想,从没有特别留恋的事情,也没有特别期待的事情,既然人活在世上只是为了体验痛苦的事,那……他回家不解地问父亲:“爸,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父亲表情突然变得愤怒,几乎是咆哮着说,“你要是不想活了,给,刀给你。”
说着,父亲拿起那把菜刀,按在他胸口。
那时他家是做面店的,切面的刀又长又厚。
刀拿在手里很重,他低下头,不敢再看父亲血红的双眼。
……
想到久远的过去,再看这些楼道里辗转着,面带哀伤的人们,他们有的身上裹着绷带,艰难行步。有的挂着吊瓶,被后面人推着,一脸麻木。
人们活着如果只是感到痛苦,从不会体验快乐,为什么还要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云新程并不觉得快乐的事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那种幸运的概率太小了。他也从来不信基督教那套人生来为赎罪的话。
奶奶好像一生都活得很累,很辛苦,也很少快乐过,但她从来没抱怨过生活。
奶奶生前信基督。
……
云新程如今虽然不会再为这些事情过分伤感,此刻也依旧感觉心绪很乱,看望伤病的母亲之前有这种心情可不好。便克制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也不再去看楼道里走过的呻吟着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