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辉并没有能够穿透层层叠叠的屋檐,进入诀察司内。
但整个诀察司的大殿内,仍旧灯火通明。
这里的灯,会为了护佑整座王城而绵延不断,除非王城沦陷,国破家亡。
殿内机关齿轮转动,来往无数竹筒信笺流转,传递着各方消息。
在这频繁不断的竹筒信笺背后,诀察司的护卫们不眠不休地潜入无声的夜里,排查着王城内未知的危险。
他们肩负着整座王城的安危,日日夜夜,年年岁,严谨地按照值守之责行事。
方停云站在大殿中央,红色披风即地。
披风旁,脚下冰凉的地板上,有一人身穿银色护甲,单膝着地,纹丝不动。
“这是陛下的指令,你身为诀察司的一员,难道想抗旨不遵?”方停云的话语掷地有声,在整座大殿回荡着,却没有引起任何一名护卫的注意。
诀察司这群训练有素的护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绝不会侧耳倾听他们不该听到的内容。
方停云很清楚,他手底下带出来的人,是如何恪尽职守。
但如今,眼前之人,却擅离职守,公然违反了诀察司的规章制度。
那男子缓缓摘去头上发冠,卸下银色护甲,将腰间佩剑放在地上。他匍匐在方停云身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碰在地上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大殿。
“三年之前,一夜之间,亲骨尽失,我便蛰伏此间。”
“三年,终于等到今日。”
“若是他运气好,跨过这道坎,便是三年又三年,我至死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男子抬起头,露出俊秀刚毅的一张脸,那道不和谐的、存在于脸颊右侧的疤,还有那双视死如归的双眼。
“惊觉,那件事不一定如你所想。”方停云知道那件事。
当年那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以一家猎户满门,骗取了对方的信任,这才有机会打开北边一道口子,最终潜入北帐王庭。
少年并没有承认这件事,但当时的证据与动机都指向少年,辨无可辨。
这样的行径,是为大俞人所不齿。
若不是最后战役取得了胜利,恐怕少年也会因此获罪陨落。
方停云查阅过卷宗,确是有些疑点,可惜这是三年前的案子,那遥远的北方存在的些许痕迹早已随着时间掩埋,再也无可查证。
眼前的男子便是那满门猎户中,因外出打猎唯一侥幸逃脱的人,楚惊觉。
他脸上的那道疤,便是对家人的承诺。
“你以极高的武道天赋入我诀察司,三年培养,成为独当一面的将士,更是得到了我大俞国师的点化,成为了一名识灵境的修道者,前途一片光明。”
“若是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够一举进入洞体境,或是更高的凝真境,要手刃仇敌,可徐徐途之,何必急于一时。”
方停云轻轻叹了口气,将楚惊觉扶了起来。既脱下这身觉察司的制服,便不再隶属诀察司,也不再是司使。于方停云而言,楚惊觉便只是他看好的后辈罢了。
楚惊觉摇了摇头,“我等不了,哪怕一时一刻,每时每刻。这件事是我修道一途的一道红尘劫难,如若不能度过,我根本无法潜心修行,更进一步。”
“今日我楚惊觉自作主张离开诀察司,绝不会做出背叛诀察司的任何事。等我事成,要我如何,我便如何,要杀要剐,要我当牛做马,我都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