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公子”打探完消息匆匆赶回义庄,就着清水喝了好几口。“夜里不知会不会松懈些,说是辛少爷的花辇被人冲撞,少夫人重伤,大街上乱成一团。等我们见上俞恒后,你和周姑娘先走,我又带灰灰和神通去十里亭寻你们……”
他猛地呛了一口水,憋着气咳嗽了几声,指着少年的怪模样问:“你这是要干嘛,你不去客栈与周姑娘汇合了?!”
无亦戴着面罩拿着铁锹,手里还提一袋冥钱香火,“看不出来么,挖坟啊……”
“大白天你去挖坟?!”
“不然你要入夜去?!”少年无所顾忌,习武之人根本不信鬼神。“你先在这等我,我刚问了守夜叔那同顺天老庄家坟地的位置,我得去瞧瞧。”
有关于尚溪知的许多谜团马上就要解开,少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半途而废。他也不打算拉上“妙公子”,挖坟掘墓的缺德事还是他一人干就行。
“……说好了互帮互助的,你可别想丢下我。”“妙公子”不惧,“我有佛尊庇护,怎么着也能给你避避邪……”
老庄家的坟在一片野坡子上,当年人死得蹊跷可怖,既没抓到凶手也无人领回尸体,官府索性就命黄泉间义庄的守夜人把老庄家拿草席裹了裹葬在这荒郊野岭。
如今坟头草都长了二尺高。
日头滚烫,此处倒有凉风席卷,吹得少年衣衫膨飞。他先是烧烧拜拜弄了一通,再拿起铁锹开始挖土。
两人动作很快,没多会儿就见了底,草席子已成残灰,白骨裸露于泥泞之中,瞧着惨状深重。
所幸尸身还算完整。
“我先跟你说,我可不会验尸啊……”腐臭味冲天而来,几乎叫人作呕,“妙公子”皱眉退后了点,“这种事应该找仵作的……”
那少年倒像是没闻见,径直用白布翻找着骨头查看。他看得仔细,马上便发现这胸骨上奇怪的疤痕。
“你来……”无亦招招手,“这老庄家以前曾是囚犯吗,为何我看着像是黥刑……”
比如俞长夜之前曾是要案犯人,入狱后定要被赐黥刑,可大鄞境内的黥刑多是刻在额头……
“不太对劲。我朝早已改用针扎成刑,不可能会使疤痕留骨。不过我听过一个有些荒谬的传闻,说多年前邻国梁国老皇帝派出一批死士潜入大鄞,名为‘黥兵’,是用刀在身上隐秘处刺出文字或图案,再施以朱砂止痛……”
“如果老庄家真的是你说的什么黥兵,那尚溪知剥他的皮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泄愤,也许是为了不让他人发现这印记……”
越深入追踪,少年越胆寒。会不会官府当年已查到这蛛丝马迹,却因害怕造成动乱而草草结案。若是如此,尚溪知同老庄家和梁国之间,必然有某种特定的联系,他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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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中尚溪知的身影模模糊糊出现在坟坑边,提着羊角灯笼笑得正欢,神情天真又残忍。
“你知道我做的第一盏灯笼是用的谁的皮吗,是那赌坊庄家的。那日他正私会相好,却死在了床上,我便拿刀剥下了他的皮,纹路清晰、热气淋淋。品相最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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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戌时,不知今夜是哪家的灯笼夺得头筹,百姓都被吸引去瞧斗灯了,少年独自等在俗间某舞坊后门,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绕丝灯。
客人都是从正门进的,这会儿只有寥寥几个路人经过后门,戏班的大鼓声和倌人的琵琶声像是被席上那厚薄不一的春饼齐齐包入锅中煎炸,一面清晰一面模糊,囫囵围绕着无亦。
他们从野坡子回到客栈后迟迟没等来有熠,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姐姐的行程,不过少年倒不是很担心,反正入夜才出城,不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