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寝前,阿爹还拉扯着,他紧撑着那双欲合的眼皮也要和我说,除了陛下准他明日休沐,陛下还召他和泽王商议我和小桑的婚事。
“婚事?”
“婚事!”
“什么时候!”
“我们要准备什么?!”
结果他话说一半就自顾自睡去了,弄得我整宿没睡,这个坏老头。
坐榻上一夜,写了十几个册子,翻遍柜中的典籍,总算是凑出个像样的:
今,弱冠之龄,未有伉俪。
阙叙既久,倾瞩良深。
诗咏关雎,稚歌麟趾。
冬雪尽散,春花已发。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唯愿,花好月圆,白首永偕,江某,永候娘子之意。
放下笔活动浑身筋骨时,毫无疑问,天已破晓。
邵章替我拿来饼子,接过聘书就去往王府了。
吃净饼子,又绘了一张牡丹,不久,宫里花内侍来了家中,我只得急匆匆跟着上前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江昌正,才通古今,积善成德,世之大义,勤国济民,特命为端王,赐封户一千,其子嗣端王,赐封户二百,钦此。”
“微臣接旨,谢圣上隆恩!”
属实意料之外,我竟也有份?
待花内侍离去,回到屋中坐着剥蛋,阿爹疑惑道“陛下昨日,也没和我说这事啊。”
我十分稀奇“我道阿爹胸有成竹,是清楚今日呢。”
“我还以为是赐婚呢,没差没差,咱有钱了。”
“看把你能的,拿来我给你收着。”
阿娘发话,阿爹不敢不从,只把那圣旨再上上下下看透,递了过去。
陛下与阿爹多年老友,视阿爹为手足,再加上阿爹护驾有功,陛下屡次有意赐封,可这封赏如利刃割到旁人的眼,阿爹次次不敢站于风口,如今实在躲不过功名,也是为我前程着想。
并无实权的高位,单那金银珠宝,他人也是眼红非常,阿爹本就难以立足,这下更是谨言慎行,面上有多愉悦得意,心下无尽感叹,臣子封王,除非不想要头上的高帽,否则定不会太过气盛。
我清楚,在泽王他们眼里,是江家高攀了,除了陛下和太子,无人看好我们。
这又如何,我们会永永远远,只守着彼此。
午后,柳叶随风扑到脸上,小桑笑着帮我拿开“挡眼睛啦。”
我呸呸两声,接着说道“这样大体是定下了,宫里还要对一下吧。”
“嗯,还有,我与若安姐姐一同为伯母绣了一幅日月星辰图,意为护花,也护百姓,愿战火不再现于世上,我们能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你的手没伤着吧?”
她眼神飘忽道“没有,其实我就上了几根线……”
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噗嗤,咳咳,没伤到就好。”
“你,算了不说了……对了阿扬,你给我写的那聘书,真是文采过人。”
面对她一脸的痴笑,我心里发虚,不自觉看向别处“我四处抄的,咳。”
“那也写得很好啊,你的聘书好独特,上面无家世,亦无布匹金银,叫爹爹如何答应。”
“你清楚,我是专门写给你的,成不成,看你,不看父母,不看天,我只等你答允。”
“我允的,我当然允,我就要你。”
“说好的,不许再看别的郎君。”
“都听你的。”
面对如此无理的事,圆润的双眸仍旧无比认真,她还是对我有求必应,我也定不负此心。
花朝日,街上满是花香,沾上身就久久不散。
亭子边,是皇室,是百官,郎君娘子们目视前头身着黛色长裙的小女娥,她发上海棠比不过衣裳华贵,我明白,她此刻很煎熬,这么多人看她,她得多忍耐才能不胡思乱想,只求她此刻静下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丰都郡主,才德兼行,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贵而能俭,可封翠微公主,特赐封户一千,家奴三百。”
“翠微公主正当适婚之龄,兹闻嗣端王才貌双全,温良敦厚,君子之姿,更久慕翠微公主淑慎娴静,欲求之为妻,二人佳偶天成,今下旨赐婚,择吉日备典,望二人永结同心。”
我远远地跟随她举止,在她屈身行礼前先行跪下,我们的话遥遥相撞又重叠。
“谢陛下隆恩!”
谢过恩典,接了不少赏赐,我回座上默默用膳。
安平公主所得三千户,小桑理当只得六百户,陛下这是疼爱侄女还是在稳泽王的心,听闻去年封号就已定好,得空千挑万选了处宅子,方安心赠给小桑。
流水迢迢,新茶入喉,陛下本崇尚勤俭,用的是竹木筷子和瓷碗,现下也开始用上金银了。
宴后,陛下带百官去拜花皇,皇后娘娘携各命妇和娘子去拜花神娘娘。
我在房里直到长队回来,方出门四处看看,宫娥们正采摘百花,年岁小的已经与蝴蝶嬉戏上了。
小桑难掩倦色看向我,还不忘提起嘴角对我一笑,我赶紧挪近了扶着些。
“脸色如此差,等会儿吃块花糕吧。”
她是真的疲惫了,只能借着四轮车缓劲儿,秋菊亦忧心,道“娘子,可要吃块糖?”
小桑轻轻喘气,久久答不上话,我们正愁得团团转,别修容缓步而来“殿下快些坐吧,娘娘允了的,可要唤御医来?”
“不……不必。”
“多谢修容体恤我家公主。”
闻言,秋菊立刻扶小桑去落座,我拱手向修容行礼道“多谢修容,若不是修容帮着提起,皇后娘娘怕是忘了翠微公主旧疾。”
她屈身回礼“郎君客气,还未道喜,祝公主和郎君永结同心。”
“多谢,也愿修容步步高升。”
“谢谢。”
回身,我正对上小桑目光,她好像有些等着急了,我马上赶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很累吧,今日可要早早躺下,嘴怎么这么干啊,秋菊,茶呢?”
“我喝不下……”
“公主,还是请御医来吧。”
“嗯。”
御医来前,百花粥先上,又有百花糕和百花酒。
她不喜欢酒,更不喜欢宴席上的酒,我就是没有用药,也绝不会碰。
御医施针片刻,小桑吃进去半碗粥,安平公主和阿娘听修容说后,也赶忙来看,两人围着小桑关怀,倒把我挤出来了。
我无趣得跑去找狄万发,听得宫娥说修容为皇后娘娘簪了牡丹,娘娘甚是满意,已升她为昭仪。
忽地,众人聚在一处,陛下旧疾发作,头痛欲裂。
陛下原要在祭拜花皇之后带众臣去摘菜,却是腰伤犯了,本无大碍,回来歇歇便好,刚刚不知为何,头又痛起来了,如此佳节,忙坏了御医。
众人散去,皇后将小桑一家子留在宫里,我只得先行回去。
“金玉如意九对,金锁六只,楠木多宝格十个个,紫檀雕花铜镜台六个,朱红金漆龙凤盒九个,白玉金蝶对簪十双……”
院里,当空是暖阳,暖阳照圣上,我跪在小桑身侧,看宫人们挨个抬进来的箱子,真是难为陛下,腰疼头疼还来送礼。
过去三四日,小桑终是搬进来了,我前脚刚来道喜,陛下后脚就来了,这礼单还未报完,陛下已上前扶我“峻扬快快起来,朕就是来看看扶桑,顺道送些东西,晚间开宴,朕就不来了。”
“多谢陛下体恤。”
小桑与若山将我扶到四轮车上,回身道“谢伯父体恤,扶桑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