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足两个时辰,便被雨画叫醒了。“殿下,太后召见,请您梳洗后即刻前往慈宁宫。”雨画轻声道。
我万分不情愿地坐起身子,睁开双眼,天刚蒙蒙亮。长叹一声:“知道了。”
这是哥哥登基之后,我第一次到慈宁宫看望太后。
时隔半年,慈宁宫还是那番幽暗景象,只是太后已经大不同往日。哥哥登基后,太后将大半势力都交给了哥哥,近一月已经不大垂帘听政,清闲了下来。相较于从前,太后脸颊丰腴了不少,连着室内也明亮了些,常见的檀香气息也未曾闻到了。只是今日脸色格外苍白,眼下有些浮青。
案几上铺排了几幅画卷,太后正在观赏,见了我,她平静道:“长公主来了。”
既然她未曾发作,我也便只见招拆招,寒暄道:“许久未曾前来看望姨母,是合儿的不是,给姨母赔罪。”
太后向芙如使了眼色,芙如姑姑立即端上一碗乌黑的汤药上前,恭敬道:“殿下,请殿下即刻饮用。”
“这是何物?”
“回殿下,这是避子汤。”
我抬眼看着太后,她冷漠地看着,眼中愠怒刻意被压下了。只要不是毒药,与我又何干。我并不犹豫,端起碗一饮而尽,苦涩异常。
太后盯紧我喝了那药,紧接着说:“到底是我大昭的公主,哀家纵使不舍,怎能将你看管在身侧。你虽是先皇妃嫔,可到底也不过才十几岁,怎能够终身受困于这深宫禁地。今日哀家叫你前来,便是特意挑了几个世家公子,来给你相看的。到哀家身边来。”
走到案几另一侧,我才看清,原来卷面上的是人物画像。
“哀家这几日将朝中适龄男子统统过一遍,选出这四位。这是宁国公的侄子管文冲,大你五岁,骁勇善战,在军中已小有威望,又是皇后母族,合儿若挑选他作夫婿,那便是亲上加亲,从此后我们与管氏更是亲如一家。”
我对管文仪已是厌烦,更不可能考虑她的表兄。太后接着道:“这位是中州府牧沈燮,今年二十五。”
我看着沈燮的画像,颇觉眼熟,便问道:“他在中州做官吗?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淮儿登基时,此人进宫拜谒过,他曾是承平公主的驸马,承平公主难产去后,他便一直鳏居。若是你选了他,他便重新做回公主额驸,于你于他,都不算亏欠。”
好一个两不亏欠,在她眼里,正因为我与那沈燮同为丧偶之人,便可随意凑合在一起。
“这是我大昭皇商柳氏长子柳拂金,此人家财雄厚,若你嫁给他,定然会有享不尽的荣华,衣食无忧。”
眼见太后精明犀利的眼神,我懂了几分。太后将我再嫁,并非单纯要将我赶出宫去,也是要让我为哥哥的皇位再添加一方势力,管文冲为兵权,沈燮为旧臣势力,柳拂金是则是为国库着想。如此,第四位又是谁,我主动向后看去。
画卷之人身长玉立,一身戎装,面容白皙,眉眼传神无比熟悉。我忍不住伸出手,抚摸那光洁绢纸上的墨迹。
太后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举动,有几分得色:“这便是你那青梅竹马,云麾将军盛延。哀家听闻,他早就对你有意,若不是你为了淮儿大业入宫为妃,至今仍待字闺中,那么你的父亲母亲多半要将你许配给他了。”
“他确是儿臣的朋友。”在此时此地此种情形下见到盛延的画像,我始终感觉有些不真切。
太后噙着一抹胸有成竹的讥笑,说着真挚言语,却不叫人能看出她的关怀:“那日淮儿生辰,他亦主动请旨求娶,想来你若选了他,他会真心实意待你好的。可惜淮儿这孩子固执,总担心你是先皇妃嫔,嫁过去会受冷眼委屈,就替你婉拒了。哀家倒是与淮儿所想不同。哀家觉着,他主动求娶,便是心里还有你,你们有孩提时候的情分在,他定不会辜负你。将来举案齐眉,你再为他生几个儿女,也不负他请旨求娶的一片赤诚之心。”
我嫁给盛延么?现在的我连相见也难再面对,更何况是嫁给他。
他这样纯洁无暇,如日光般耀眼的男子,我怎么敢再觊觎?他是我天真烂漫的过去的见证者,在他心里,恐怕我一直如此完美。他从未见过我在后宫之中的肮脏手段,也未见过我与哥哥之间不可为外人道的不伦之情,若他知道了,我还会是他记忆中那个小合吗?他还会想要娶我为妻吗?
我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害怕和不安。“儿臣已是他人妇,还带着女儿,如何能够改嫁。”
“这个你不必担心,皇家下嫁公主,自然不会委屈了盛将军。未来你定要为盛将军生下他的孩子,怎可让先帝之女毁坏夫妻情谊?便安心地将昭阳交给哀家,哀家替你抚养,也不算委屈了盛将军,平白叫他人笑话。”太后笑道。
“不可!”我想也不想便拒绝,“长安是儿臣的女儿,无论儿臣处于何种境遇,都不会抛下安儿不管。”
太后一挥衣袖,厉声道:“你已非完壁之身,无论再嫁给谁,都会被人诟病,哀家怎可能让你再带着安儿出嫁,岂不是要让皇族被全天下耻笑!若你还有几分羞耻之心,哀家再给你一个选择。”
“如何?”
太后神态似笑非笑,略一抬衣袖,刻薄道:“你与小若一母同胞,更是生得一模一样,便替你姐姐做个继室也好。”
我被这疯癫的想法打个措手不及,不怒反笑。“儿臣恐怕不能如姨母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