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亮家的二儿子金二锤当兵复员了。

经过两年的部队锤炼，金二锤明显地像变了一个人，走路、说话、办事，都显得很有气质，而且还爱干净了。

二锤回来被有关部门安排当了售货员。

金光亮的弟弟金光明就是县城的售货员，他听说后马上给金光亮提了个醒，说是现在政策开放搞活了，公家的商店都很不景气，说不定哪天就倒闭了，他本人现在也在寻找退路呢。

可金光亮才不相信呢，谁不知道售货员是个好工作，又干净又体面，这次是国家给安排的，名正言顺的公家部门，你说不行就不行了。金光亮丝毫不理会弟弟光明的话，全力支持儿子走马上任。

金光亮马上又光亮了，走路都神采奕奕的，如沐春风。这两年他净是不顺心的事，先是意大利蜜蜂跑了，赔了钱，接着就被马来花告了，导致村里挖了他的泡桐树，弄得他灰头土脸的好一阵子。后来他不服气，又买了几箱黑锋准备继续干，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黑锋又跑了一大半，又让村里人看了笑话。再后来他的好友“神汉”刘玉升告诫他，说双水村既有神仙山，又有庙坪山，都住着大仙呢，神仙们喜欢清静，你这蜜蜂成天嗡嗡地到处乱飞，肯定是惹恼了人家，所以咱这不适合养蜂。金光亮对刘玉升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就狠心把剩下的蜂全处理了，发誓再也不干这个营生了。唯一让他继续感到欣慰的是儿子当兵了，还立功了，这复员回来还在公家部门安排了工作，这在庄稼人看来是非常体面的一个工作，这回自己家里也有在公家部门上班的人了。

可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城里的物资销售单位已经走下坡路了，由于开放搞活的政策，个体自办的小卖部、小商店像雨后春笋一样大量出现，以前在城里才能买到的东西，现在人们在自家门口就能买到，而且在米家镇的大集上更是热闹繁华，卖日用百货的、土产杂物的、卖吃的、喝的、穿的，应有尽有。现在听说连双水村也开了个小卖部。

正如金光明所料，金二锤所在的单位很快就冷清了，而且越来越萧条。所谓的售货员坐在柜台里面只能无聊地嗑瓜子，物资卖不出去，没有效益，谁养着你？工资本来就不高，现在又面临欠薪的危险。这是大环境、大趋势的结果，谁也无法阻挡。

金二锤陷入了无比的焦虑之中。好不容易安排了个工作，没想到是这种状态，简直就是混日子啊，一个月几十块钱还没着落。自己这么年轻，不能在这里熬老头啊，要有所作为，无论干什么，都要有志气，要自强、自立，哪一行都能干出成就来，当年孙少平给他们兄弟补课时就是这样鼓励他们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也不多想了，二锤很快就辞职了。

金光亮知道了气得火冒三丈，这么好的工作说不要了就不要了？他抄起根棍子就追着二锤打，二锤就跑，金光亮就追，二锤妈怕打坏儿子连忙也追过去，拦着不让金光亮打，三个人在硷畔下追来追去，一群婆姨们都在议论纷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来花笑得前仰后合，她是在幸灾乐祸。

金俊武在硷畔上也看到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村干部，不能看着他们闹下去。他立刻走下去拦住金光亮，夺下他手里的棍子。

金光亮一看是书记来了，也就不闹了，圪蹴在一旁啊嘿嘿地哭起来，金俊武把他拉到自家场院里坐下。李玉玲一见转身进了里屋。

金俊武抽上一袋烟，问是怎么回事，金光亮就一五一十地跟俊武说了一遍。“这个浑小子，太不争气了，丢人啊，白当了三年兵啊！”

金俊武劝了金光亮一会，说：“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男娃子，让他自己去闯嘛，现在时代变了，开放搞活了，发家致富，机会多着哩，何必要赖着那个快要倒闭了的单位呢。村里的小商店都比那卖得多。你也别不爱听，人家马来花在石圪节卖点茶饭，一个月下来比一个正式教师的工资都多。干点甚都行，有本事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过了一会，金光亮才说：“可这娃子也不会做生意啊。”

“你可以继续养蜂啊，你又有这方面的技术。”

“我才不弄那个玩意了呢！”